从罗伦斯后方传来的嗓音低沉悦耳，优雅的语调像驾临社交场的公爵，抚上他后颈的那只手是绝非人类的异常冰冷。
四周的空气仿佛突然变得阴沉，罗伦斯本能地想转身，却做不到。某种压迫感禁锢了他的肢体，他能肯定这是那位异类的缘故。他心脏突突地撞击着肋骨，几秒钟的僵持就像过了一个世纪。
“晚上好，先生。”罗伦斯挤出细微的声音，语气尽力趋于平缓，“与尊贵的古血族会面确实令人期待。”
刹那间他的视野被一个身影挡住，冰冷的手指随意地捏住他的下颌向上抬起，漫不经心似的力道却让他的颌骨两侧隐隐作痛。这一切似乎没有过程，罗伦斯丝毫不怀疑只要这只手的主人愿意，他的颌骨会瞬间碎裂得像被碾压过的鸡蛋壳。
血族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对方背向着透进月光的落地窗，面容模糊在阴影中。但罗伦斯清楚地看见了恍若银色丝绸的长发，还有那双静静燃烧着淡金色光焰的眼眸。
“你和你父亲外貌很像，男孩。”血族温柔地轻声笑着，却没有松手，“但你的表情比他温顺多了。”
“我的荣幸，先生。”罗伦斯抑制住人类挣扎的本能，他确信那在此时毫无用处，“我所尊敬的长辈也这么说。”
“尊敬的长辈？”血族俯身挨近了些，袖口层叠的花边扫过罗伦斯的颈项，“听起来罗伊长成了不错的大人嘛。”
“您认识罗伊德？”罗伦斯无声地握紧双手，担心自己的声调里会不会混进了点儿不满。
“我上次见到小罗伊的时候，他还是个毛头小子。”血族竟有几分感慨，“当时我觉得他资质不错，就是太轻狂，所以稍微打击了下。”
罗伦斯决定不去思考打击的详细内容。
“你可以去问问他当时的事，男孩。他的表情一定会相当精彩的。”血族靠得更近了，染着月光的长发垂落，遮盖了两侧的光线。这对罗伦斯而言简直是灾难，昏暗中那双异类的金眸更显悚人，他光是注视就已经快窒息了。
“我很期待，先生。”罗伦斯只希望能够赶紧把呼吸解救出来。
“在那之前，你还有一段时间得留在我这里。”话语间异类的冰冷气息让罗伦斯一阵战栗，仿佛地板上的寒意从脚底直窜进脊髓。
下一刻罗伦斯的视野毫无预兆地恢复了明亮，呼吸也顺畅起来，让他几乎以为刚才的窒息感只是个噩梦。他以从未有过的庆幸心情看了天花板几秒，然后稍微活动几乎僵硬的四肢。
“你的名字，男孩。”血族已然安稳地坐在房间中央的沙发里，在一张带有红色软垫的矮凳上架起双脚，偏过头看着罗伦斯。
“罗伦斯·李斯特，先生。”罗伦斯站得笔直，恭恭敬敬地答道，声音却掩饰不住地带点颤抖。他恍然以为自己正面对着一个来自文艺复兴晚期的幽灵。
血族轮廓分明的英俊容貌和毫无生气的冷白皮肤让他看上去像一尊大理石凿刻的古罗马雕塑。那件丝绸衬里的红天鹅绒长外衣装饰层叠花边、丝带和繁多的宝石配饰，领子及宽大的袖口穿插金线和丝绸饰边。外衣的腰身裁剪贴身，宽大下摆的边缘微微外翻，衣身两侧打了漂亮的褶裥。前襟上从上到下的一排金质排扣只有两个扣着，敞开的衣襟里露出紧身马甲和装饰丝带的衬衫。在膝盖下方扣住的宽腿裤饰有花结和不同材质的环圈，纯白丝质紧身长袜搭配银扣的红色方头靴，靴跟还带有马刺。
“我的名字不叫先生，男孩。”血族向后靠在缀着流苏的缎面软垫上，斜睥着罗伦斯。
“那该怎么称呼您？”罗伦斯问。
“萨麦尔·西尔维斯特（Samael·Silvester），我的名字，记住。”血族抬起左手朝身侧的空位轻挥，“到这里来。”
“悉听尊便，西尔维斯特先生。”罗伦斯抿了抿嘴唇，然后径直走过去坐下了。
“你的容貌和你父亲实在是像得出奇，男孩。”西尔维斯特轻抚着左手无名指上的红宝石戒指，慢悠悠地说，“但你的某种特质让我想起你的曾曾祖母。”
“希弗斯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也是七岁？”罗伦斯禁不住好奇地问。
“十七岁。”西尔维斯特仔细端详他的脸，“那一定是你十年以后的模样。”
“……为什么？”罗伦斯不着痕迹地往另一边挪了挪。
“如果你父亲还在，你也应该十七岁才会见到我。”西尔维斯特垂下眼帘，双手指尖一下一下相互轻碰着，“但目前已经没有人类长辈能在黑暗天赋方面引导你了。”
罗伦斯低下头，心里涌起的莫名思绪令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西尔维斯特先生，”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您说我要留在这里很长时间的意思是？”
“少则一两周，多则几个月。我已经通知你的两位监护人了。”西尔维斯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让他感觉像被正面泼了一盆冰水。“做好心理准备？”
最后那句话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必须执行的命令。
“是，先生。”罗伦斯又往旁边挪了挪。
“我带你参观一下你的房间？。”西尔维斯特站起来侧身看着他，没等他回答便走向门口，“那可是个非常特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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