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黎乌上前几步，走到尤澜身侧，拾起了她落在地上的浴凰。而这短短的片刻间，尤澜的尸身已被她体内畜养的蛊虫迅速吸食一空，此时已成了一具干瘪的空壳。黎乌冷眼看了看，终是将浴凰凑到唇边，轻声道：
“这是他教我的——众生虽苦，还望诸恶莫作。”
罢了起身，用浴凰出吹一支凄婉又温柔的调子，让在场所有尸人都愣愣瞌瞌地动了，行动迟缓地聚在了一起。
“我用浴凰尚能驱使他们一阵，待他们体内的蛊虫消亡殆尽，也就尘归尘、土归土了。”
黎乌走过唐妄言身边，看他一眼，忽然出手抓住唐妄言左手手腕。唐妄言眉头一皱，只觉得手腕处一阵刺痛，待黎乌再松手，便见自己左手手腕处多了一个血红的小孔，一道鲜红的血线顺着那处一直延伸到了无名指的指尖。
“这是什么？”
唐妄言发问，却并不是很担心的模样，黎乌冷冷一瞥，答曰：
“我三番五次心软没杀你，留着终归是个祸患。等你哪日彻底狂暴失控，这玩意就会要你的命。”
“哦，那多谢。”
唐妄言应得坦然，黎乌也不与他废话，说完也不再多留，再度奏响浴凰，转身向偏远深林的方向走去。也不知是月光的缘故，还是心事终于了结，黎乌在转身那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很多，鬓边竟好似染了霜色。
这边唐千寒中了蛊毒，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被卢坤扎了几针稍有好转，立刻一骨碌爬将起来，一头扎进尸人堆中，没头没脑找着什么。
“爹——！”她眼眶通红，憋了整夜的泪终于敢淌了下来，“爹你还在吗！”
可这些尸人大多没了人形，远看都差不多一个样，她无头苍蝇似的转了一大圈，本已心灰意冷，却发现另有一具尸人也在没头没脑地转着圈。
那是人颈上挂着细细一圈银环，上头串着一大一小两个银锁，这是他离家前唐千寒与小妹把自己的长命锁取下串在一起，亲手给他挂上的。他此时一手拽着银环，茫然四顾，大抵也不清楚自己在找什么，即便撞到了唐千寒面前，依旧看也不看她，还在继续找着。
“爹，你怎么能丢下……”
唐千寒看着已是面目全非了的父亲，这些年来的苦楚一齐涌到嘴边，可看他这副恋恋不舍的模样，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低头撕下一截衣摆，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砸，啜泣了半晌，好不容易又抬起头来，双眼却被泪水灌得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泣不成声。这时一只冰凉的手从她身后探来，接过她手中的布片，包住那尸人颈间的银环取下，淡淡对尸人开了口：
“该走了。”
唐千寒闻言，抽噎了一声接过唐妄言手中银环，哽着嗓子颤声道：
“我、我没事，娘没事，小弟、小妹也没事。家里一切都好，有吃有穿，无病无灾。”
只是声音越来越细，到最后一字，几近失声。
“走吧，爹。”
那尸人依旧迟钝得很，过了很久才抬手摸了摸脖子，发现已空无一物却又不知道少了些什么，最终呆立片刻，转身循着笛音去了。
直到这时，唐千寒才抬手挡住双眼，大张着嘴，泪水淌了满脸，却一声哭声也发不出来。唐妄言立在她身后，待到笛声已渐渐远去，这才抬头看向他们离去的方向，隔着这般再分辨不出面目的距离，远远望着他们。
“堂、堂主…不去跟……跟、跟他们…告、告……”
唐千寒哭得狠了，一张口半天说不明白话来，唐妄言倒是听明白了。他只极浅淡地笑了笑，用嘶哑的嗓音答道：
“他们用生命影响了我一生，我活着他们便活着，用不着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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