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墨推着爷爷，缓缓走过宽广的大桥，感受着脚底的厚重感，又抬起头望向周围的雕像。
她盯着奥蕾莉亚·风行者指尖上那眼神犀利、展翅欲飞的雄鹰，盯了许久，不由得痴了。
“把这几个大家伙立在这儿，可真是不容易啊。”
老人感慨：“合适的山体，有本事接活的工匠，载重量足够的卡车，呵，还有现修的公路，没一步是容易的。”
“就说这个带着鹰的姑娘吧，当时好不容易、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给雕好拉过来了，工人却没找准位置，立的时候整个倒了下去，在底下的大湖里摔成了几截，当时爷爷的这个心酸劲儿哟，就甭提了。”
“拼都没法儿拼，只能再弄个新的，唉。”
光是通过语言描述，洛墨就能想象出当时的艰难程度。
“爷爷，您盖好这座城……”她小声问道，“究竟用了多长时间？”
“六年？还是七年？”老人摇头，“记不清啦。”
“您干嘛做这么多……”
今日份的小哭包洛墨叕一次眼眶泛红：
或许正是因为操劳过度，爷爷才会病入膏肓。
“哎，谁让我有个大孙女呢。”
“还记得你小时候啊，有一次，爷爷带你去海边玩，”
老人陷入了回忆，缓缓道：“刚到海边，你就不管不顾地冲进大海，正好一个浪头打来，让你呛了好几口水，然后你这丫头就说什么都不敢再下水了……”
洛墨没有接话，微微撅起了嘴，眼神飘忽，明显也是想起了童年不堪回首的囧事。
“不敢下水，又不甘心回家，你就趴在沙滩上堆城堡，”老人笑着，“好不容易堆好了，还没嘚瑟两句，又一个浪头翻来，得，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然后哇，你就开始哭，哎呦，哭得那叫一个厉害啊，怎么哄都哄不好……”
“有这回事吗？”洛墨强压下羞耻感，故作平静，“我怎么不记得了，您记错了吧，嗯，一定是记错了。”
老人没接她的茬，自顾自继续道：“从海边回来后，有一天，我问你有没有兴趣继承爷爷的事业，你说没兴趣，我又问你有什么愿望，你说……”
“我说，我想要一座海浪永远拍不坏的城堡。”
洛墨的语气微微颤抖。
“对。”
“孙女呀，现在城堡有了，”老人轻轻问道，“开心吗？”
“开心。”
“真的，我……”洛墨笑着哭了，或者说哭着笑了，“特别特别开心。”
……
接下来的日子，洛墨一直陪伴着爷爷。
她推着老人走过附近的大街小巷，老人的人缘很好，总有人主动过来打招呼，因此洛墨也与周围的邻居混了个脸熟。
他们去了附近的一处湖边，天还没亮便出发，到达时正好赶上日出。
在湖边漫步半天，中午就着美景野餐一顿，趁着太阳高悬，便踏上了归途。
老人本想待到日落再离开，却拗不过固执的孙女。
而洛墨，却不敢让老人真正等到太阳的落幕。
那太残忍了。
这期间，洛墨还为老人画了许多肖像画。
其中一幅老人最满意，那是在他的指点下、孙女通过想象画出来的，他三十多岁、最意气风发的模样。
直到最后一天。
洛墨推着老人，再次来到了暴风城的大桥上。
老人今天的气色看起来格外的好，坐姿端正，眼神明亮，好似年轻了许多，一直以来身体上的痛苦也近乎消失不见。
老人的吐字重新变得清晰，声调也不再软弱无力，相对的，他今天的话也格外的多。
“公司的市场渠道，爷爷都分给几个靠得住的老兄弟了，对，还有老詹姆斯，都是能帮上忙的，联系方式你也有，以后要是碰上解决不了的事，就给他们打电话……”
“除了那些房子，爷爷还给你留了一笔钱，一辈子说长不长，总归是够用的……”
“再不济、就卖几间屋子，别不舍得，说白了就是些水泥壳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孙女啊，咱长的漂亮，又有钱，肯定会被不少混蛋崽子盯上，到时候一定多长几个心眼，别被人几句好话就哄得五迷三道、连家底都送了出去……”
“话又说回来了，要是真被骗了，也别寻死觅活的，谁还没吃过亏呢，还是得继续好好活着，千万别寻短见，不值当……”
老人一直在念叨。
洛墨一直在认真地听。
直到能想到的都说完了，老人才沉默下来。
想了想，叹了口气，又打破了沉默。
“孙女啊，以后啊，爷爷就不能再陪着你了。”
“……我知道的，爷爷。”洛墨平静道。
“好在啊，我大孙女已经是成年人了。”
“对，成年人了，”洛墨微笑，“所以您不用担心了。”
“是啊，真好。”
老人又不说话了。
不知过了多久。
“孙女。”
老人喊道。
“嗯？”
“我好像，听见你奶奶在喊我……”
老人喃喃道，
“她跟我喊，说饺子熟了，韭菜鸡蛋馅儿的，让我赶紧过去吃。”
“……那您可得赶紧过去，等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洛墨最终还是破功了，身体大幅度颤抖，视线也被泪水扰的模糊不清，
“多吃点，替我……替我……也吃几个。”
“……诶。”
“那爷爷就……”
“去了……”
老人闭上了双眼。
永远地睡着了。
……
葬礼结束的七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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