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秀秀照例烧了热水，想烫烫脚，洗洗身子。刚进孙家门时，晚上她都烧一大锅热水，让全家人一起烫烫脚，可孙家的人没有这个习惯，晚上洗洗身上其他的地方更是没有的事。
秀秀想说服他们，脚在热水里泡一会，睡觉都舒服。孙黑子早出晚归，回来不一定几点钟了，他回来的时候水也放凉了，他的脚是烫不上的。
孙小虎是懒得烫脚，被秀秀逼急了，才能跟她烫一次。快嘴是坚决反对烫脚，她认为现在又不是农忙季节，也不用去地里干农活，脚上能有个啥，天天烧水洗脚，不是白浪费柴禾？她觉得城里人就是事多，心里一百二十个看不惯。
秀秀也看出来快嘴掉脸子，可她不在乎，再烧水顶多不带别人的份了。
快嘴见秀秀又烧水，唠叨说：“天天洗，还能洗出花来？”
秀秀没搭茬，也不看快嘴，端着水进了西屋。快嘴被晾在那一股斜火在身体里乱蹿，她翻着眼皮骂人的话在舌尖上直打转转。
秀秀脱了鞋袜，把脚伸到热水里，感到一股热流从脚底流遍全身，浑身跟着一阵轻松，她舒服地半闭上眼睛，很快就把快嘴的冷脸丢到了脑后。
孙小虎今天在炕上趴了一天，到晚上情绪似乎好了一些，找出一本小人书一页一页地翻看着。一会儿水冷了，秀秀把脚擦干，用脚踹踹一旁的孙小虎。孙小虎一脸无辜地转过头看向秀秀，秀秀用眼神指使他去把洗脚水倒掉。
孙小虎不情愿地放下小人书，端着秀秀的洗脚水往门外走，没想到快嘴听到动静一掀门帘从东屋走了出来。儿子经常给媳妇倒洗脚水，她早就看得眼疼，一直忍着没说话，今天她可不想再忍了。儿子是她屎一把尿一把拉扯大，自己都舍不得指使，刚进门的媳妇就把他当长工一样用，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快嘴开口骂道：“你个窝囊费，哪辈子缺女人缺成这样？让你干啥你就干啥？你娘，你老子，你伺候过没有？偏偏把媳妇供到祖宗牌位上去了？”
秀秀在里屋本想接话，可是想想还是忍下了，毕竟与她有婆媳之分，做小辈的跟婆婆对骂，说到哪儿去人家也只会笑话当媳妇的。
赶巧这节骨眼上孙黑子到家了，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把快嘴骂的话一个字没落都听了去。
孙黑子心说：好哇！臭婆娘，我不在家原来你竟这么欺负秀秀。
他刮风一样冲到快嘴身边，抬手就扇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接着骂道：“你还有脸骂，儿子就是你惯得不成气？儿媳妇调教自己男人有啥不对，要你三鼻子眼多出一口气？”
孙小虎一见娘挨了打他可不干了，以前黑爹总打他，他皮糙肉厚随便打。黑爹可很少碰娘，他记忆里黑爹就打过娘三次，每次都因为娘传闲话，惹得半屯子人差点动手打群架，黑爹为了平息众怒才动手打的娘。
可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今天黑爹做的可有点过份，咋说娘也是当婆婆的人了，为了儿媳妇打婆婆，这让娘以后怎么在儿媳妇面前做人？这事要是传到屯子里，让娘在众人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
孙小虎一急把洗脚水直接朝黑爹泼了过去。洗脚水四散迸溅浇了孙黑子一脸一身，又顺着早晨刚穿的中山装往下流，流过棉裤棉鞋最后在地上汪成一片水洼。
快嘴也没闲着，用头往孙黑子身上撞，嘴里嚷着：“打，打，给你打，我不活了，打死我算了。”
孙黑子想抽身去踹孙小虎，可快嘴用头死死顶着他的肚子，让他一时脱不开身。
孙黑子指着孙小虎骂道：“小王八糕子，你敢往老子身上泼脏水，看老子不踹出你屎来。”
灶屋里叮啷咣当乱成一锅粥，秀秀在西屋听了一会，摸着肚子说：“宝儿不怕，有妈在呢。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掺和，妈陪宝儿睡觉觉。”说完她钻进被窝，伸手拉灭了电灯。
从这天起孙家又恢复成了大戏台，每天都有好戏上演，家里主要的战争发生在孙黑子和快嘴身上。
自从被孙黑子打了以后快嘴更看不上秀秀了，家里人打架，她不管不劝，竟然关灯睡觉了？快嘴认定这媳妇养不住，心根本就没在这个家里，是外鬼，早晚得离开这个家，她横竖看秀秀都不顺眼，处处挑她的刺。
孙黑子坚决站在秀秀一边，快嘴一多事他就想动手削她，但是有了上次被孙小虎泼洗脚水的教训，他没敢再动手，骂人却是常有的事。
秀秀怀着孩子有时害嘴，家里做了好吃的就想多吃几口，或者懒得动的时候就指使孙小虎帮她干点这干点那。
快嘴看见了就会数落：“谁没怀过孩子？没看到哪个人把自己娇惯成这样？我怀小虎的时候天天下地干活，家里穷得连个鸡蛋都舍不得吃，我不照样把小虎生下来，养得活蹦乱跳的。”
快嘴背地里埋怨孙小虎招惹上秀秀，不停地对着他的耳朵唠叨说：“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就把她赶走。没见哪个媳妇结婚这么大事娘家一个人也没露面，大概家里人压根不知道这门婚事。她不跟家里人说，那就没想在孙家扎根，早晚也得走，不如趁早赶她走，也好早点再寻一门好亲事，反正你们又没去公社登记。”
孙小虎被快嘴磨叽得心烦意乱，也被爹娘吵得心里跟塞了麻线团一样堵得慌。他就每天晚上往金三山家里跑，几乎又恢复到以前单身的日子。早晨吃完饭就溜出去，晚上不睡觉不回家。快嘴想跟他唠叨，却连影子都搭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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