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乖巧地立在一旁，好奇地看着赵煦手持朱笔，在奏章上圈圈画画，极快地批阅着。
接连数本奏章都是如此，让她倍感疑惑。
“陛下，您这样批阅奏章……是不是太快了？”
“快么？”赵煦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嘴。
这是他前世批阅作文的习惯，学生有时候难免会有一些语法和错字，圈出来比较醒目，也能让他们知道错在哪里。
放在这些臣子们的奏章上也一样适用，只是不再深究语法错字，而是圈出一些他认为需要慎重考虑或是不太合理的地方。
他也庆幸自己后世通过互联网的透明化了解到了很多知识，对社会中的一些现象有些粗略的认识，是以奏章里一些模棱两可的东西没有逃过自己的眼睛。
有些事情，就算是这些中枢的相公们可能也未必知道其中的猫腻。
就比如西京洛阳有一处常平仓起火，当地衙门给出的解释是天干物燥引起的失火，并迅速列出了责任名单。
好在灭火及时，事后清点损失也不过数万石粮食，因此吕大防等人对当责人员做出降级、罚俸的处理。
但赵煦却怀疑这事并没有这么简单，让人去户部将这个粮仓十多年来的存档调取出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个粮仓自元丰三年来各种失火、失窃的事情一共发生了六次。
每次都是损失的数额不大，但当地部门又办事挺快，主动交代自己失察的过失，相应的处罚也不大，所以这种事情屡屡发生。
看到每次出事的时间都是九月至十月之间，赵煦就明白这其中的猫腻了。
这个季节正好是秋收之后粮食入仓的时候，只需一把火，这些粮食就能进入他们的口袋，当真是好算计！
这些蛀虫也很会来事，知道数额一大就会引起朝廷的主意，因此隔上几年才来这么一次，每次只烧几万石，相比于常平仓之中动辄百万石的粮食很难引起朝廷的注意。
这些年来竟让他们贪墨了多达三十万石的粮食！
按照如今一斗米平价一百文的价格来算，这些蛀虫就已经贪掉了三十多万贯钱！
朝廷每年结余的钱币也不过百余万贯！
当然，这种事情他是不可能亲自下场去查的，对身体不好。
先前神宗在世之时，就是亲自下场跟这些家伙博弈，好好一个年轻人才三十六岁的年纪就一命呜呼，这都是操劳的啊！
他已经将这奏章重点画出其中关键点，送去了政事堂。
他要让这些老家伙自己好好查一查，看一看！
这就是他们旧党口中家法祖制下培养出来的大宋官员！
他要逼得他们这群老家伙亲自将洛阳官场的旧党从上到下撸个干净！
赵煦打开下一本奏章，继续在上面画上圈圈。
“政事堂的相公们似乎挺清闲的，朕只有早点将这些奏章阅完，相公们也才好对症下药，治理国家。”
媚娘再度为赵煦将茶水添满。
“陛下真乃仁君！”
垂拱殿中响起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凶手抓到了！”李忠带着激动的心情来见赵煦。
“噢？这么快？”
赵煦停下手中的笔，惊讶地看着这个一夜未见，眼窝里还残留着两粒眼屎的胖子。
皇城司又行了？有这种办事效率怎么还被人摸进家里放了火呢？
“奴婢昨日和探事司指挥使刘安封锁各处城门、张贴告示，沿着东京城中大小街道、河流一路排查，追踪一宿，终于在早上将凶手捉拿归案！”
说罢又将昨夜的详细经过一一说出。
李忠恨不得表明自己有多么地劳苦，好让皇帝明白自己有多忠心耿耿。
赵煦听罢，展颜笑道：“那真是辛苦李都知了。”
有点意思，这家伙分明就是刚刚睡醒，听到收下人向他汇报抓到了凶手，立马就跑到自己跟前来邀功了。
看来真正抓住凶手的，是这个名叫刘安的指挥使。
“凶手是上二指挥营的都头郭奇，不过奴婢的人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人砍了数刀奄奄一息、昏迷不醒，奴婢已经叫了医馆里的郎中给他治病。”
赵煦眉头一挑：“这么说来，这个郭奇还不是真正的凶手咯？”
李忠脸上笑容一僵。
“陛下，只要等郭奇醒来，奴婢立马对他进行审讯，保证让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出幕后真正的凶手！”
李忠的保证对于赵煦来说一文不值。
其实案子查到现在，有些东西已经露出水面，可以窥见其中端倪了。
先是都知陈衍在皇城司的据点中被杀，如今查出凶手是上二指挥营的都头，再查下去呢？
会不会是朝中的大臣？
皇城司是皇帝的贴身劲旅，如今这其中却出现了不受皇权控制的因素。
查出来的仅仅是一个小小的都头，谁知道其背后还会不会有指挥使牵扯到其中？
皇城司上五下六整整十一个营，六千余人里面真正听从自己指挥的有多少？
能有这种能量做这种事的，除了徐王赵颢之外赵煦实在想不出还有谁。
毕竟新党和旧党完全没有必要将手伸到皇帝的卫队中，犯这么大的忌讳捞不到任何好处，除非他们想要造反。
查！必须要抓住徐王的把柄！
一定要把徐王这颗时刻威胁自己安危的瘤子铲除，将其党羽一网打尽！
“那个郭奇，给他找最好的大夫，一定要把他救醒，让他说出是谁指使他这么做的！”
“对了，郭奇身边一定要加强守备，多派点人保护！皇城司的人不可靠，实在不行就从朕身边的金枪班里调人！”
郭奇是如今唯一的线索，只有经由他的口，才能知道徐王背后到底有多大的网络，一定不能死。
听到赵煦说出皇城司的人不可靠这种话，饶是李忠脸上皮糙肉厚也不由得有些尴尬。
这皇城司人多事杂，不光有兵员，还有探事司这样搞情报的，甚至还有制作冰块管理冷库的冰井务，日常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
加上自个儿还要时时跟在皇帝面前找机会溜须拍马，哪有时间去管理手底下的人？
这次手底下的人出了败类，李忠也十分气愤，陛下供他们吃供他们喝，这些狗腿子居然有胆子背叛陛下，以后一定要好好治治这帮丘八！
还好探事司的刘安在这次的案子帮了自己大忙，很有前途，日后得多多提携。
“请陛下放心，臣早已安排探事司的人在郭奇身边明里暗里布置了三重防卫！”
赵煦心想，这个探事司的刘安倒是个处事周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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