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去时的低调不同，圣驾回宫便要大张旗鼓许多。御林军在前开道, 朝臣们在宫门迎候, 整个队伍浩荡，却又肃静冷冽。
圣驾入宫门, 谢连上前小声禀道：“禀陛下, 云轩阁已收拾妥当。”
车中传出一道清冷的声音：“去宁宣殿。”
谢连什么话都没说，赶紧往前领路。
李凝月的目光依旧在程涟笙身上, 弯了弯唇，带着商量般的口吻道：“云轩阁甚远, 不方便我照顾你，待你好些了，再回云轩阁, 可好？”
程涟笙深陷昏迷, 自是听不到的。李凝月握着她的手，久久凝望着她, 眼中的深情满到藏不住。
甫一入到宁宣殿, 程涟笙就被抬进了寝宫，宫人们照谢连吩咐将伤员挪至龙榻，动作极是小心谨慎, 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寝宫温暖，密不透风，不必担心伤口受凉, 张御医看过之后便入了御医署配药, 也没那么慌了。西洋公主向来命大, 上回中毒救回来了，此番又是一丝脉息撑了近月余，只消合理用药，想来也是能逢凶化吉的。
程涟笙这厢要人守着，然朝中旷了近两月的政务也急需处理，除此之外，尚有李炎阳与李筱月在殿中等着见驾。
但李凝月只露了一面，空出两个时辰与朝臣理政，又命谢连将奏疏皆数搬到寝宫，至于那两兄妹，她并未召见。
两兄妹在宁宣殿等了许久，谢连方带着口谕来，令他二人早些回府。
时已夜深，窗外狂风呼啸，树影摇动，发出沙沙声响。
李凝月坐在龙榻边，甚少起身，或执一本奏疏看，或静静地凝视着程涟笙，耐性极好。
兰博侍立在旁，总会忍不住抬眸看，而后在李凝月察觉前，将目光收回，埋下头去。
李凝月五感敏锐，岂能对此无所觉，分明兰博此举已是大不敬，却也不开口问责，任她打量，与她好声好气，可谓包容之至。
兰博也非迟钝之人，她如何不知，陛下待自己格外宽容的背后，是躺在龙榻上的主子。无论殿下还是陛下，待主子的心都是真。
再次抬眸时，兰博正对上李凝月注视她的目光，先是心口一紧，后低下头去，怯怯地道：“陛下。”
“你可想她返西洋？”李凝月缓缓开口问道。
兰博一怔，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悟了一会，方才恍然。
“回陛下，不想。”
事到如今，兰博也不想说假话。主子说过，返西洋便不能带她们，眼下基尼也不在了，她实不愿与主子分离。
李凝月看了她一阵，忽而收回了视线，直言道：“那便助朕留下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留在宫中。”
隔日李凝月下了朝，谢连于私下禀报，说赵拓在牢中惨叫，口中不住念着诸如宁国女帝爱慕云国驸马之类的伤风之语。狱卒们闻此，少不得背后议论，恐到时以讹传讹，伤及陛下君威。
谢连一席话落地，李凝月并不意外，也未说如何处置。谢连留意李凝月的神色，见她似在思索，便安静等候，随她往寝宫去。
入了寝宫，谢连抬眼便见龙榻边堆得比龙榻还高的奏疏，不免有些心疼起来，忍不住嘀咕道：“陛下实在辛苦。”
李凝月却道：“朕不觉辛苦。”
谢连自是知晓，这是西洋公主在的缘故，她是她的心病，她在，陛下去了心病，纵是再苦再累，陛下也不会觉着辛苦。
他努力忽略和慕公主这个人，也极力劝自己莫要去想西洋公主待和慕公主有几分真心，只能宽慰自己，西洋公主尚在昏迷，往后是福是祸不好说，但眼下总归是好的。
李凝月坐到龙榻边，毫不避讳地抚了抚程涟笙的脸颊，方与谢连道：“既管不住嘴，那嘴便不必留着了。”
谢连微怔了怔，多嘴问了句：“仅截舌？”
李凝月抬眸瞥他一眼，淡淡道：“先截舌。”
她恨赵拓入骨，恨不得亲手将其碎尸万段，可她又顾及着程涟笙的感受，便暂且留着赵拓，欲等程涟笙醒了，交与她处置。
李凝月说罢，又低头去看程涟笙，微微弯了弯眉眼。谢连从侧面看去，看到她一贯冷淡疏离的面容上，竟有了一丝温柔的笑意。便笑了笑，躬身应道：“是。”
程涟笙的伤势日渐好转，虽十分缓慢，却也在愈合。
李凝月依旧贴身照顾着她，除三日一早朝，其余时间皆是一步不离。
但程涟笙却一直未醒，甚至连一丝会醒转的迹象都无，脉象仍是那般虚弱，弱得仿佛随时都会逝去。
无人知晓李凝月心中有多着急，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危险，更遑论程涟笙还中了蛊。
直到一月后的岁末，她还在昏迷，像是睡昏过去了，忘了醒来。
至正旦，李凝月下了大朝，便闻得泗儿来禀，说西洋公主发热了。
李凝月心头一颤，未及脱下身上厚重的衮冕，便匆忙入了寝宫。
寝宫中门窗紧闭，满是药味，李凝月快步至龙榻前，见程涟笙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与她晨起时无异。她摸了摸程涟笙的脸颊，烫得惊人，还伴有细汗，立即召了张御医前来，询问诊脉。
西洋公主躺了这么多时日，总算有些活着的迹象了，张御医又惊又喜，诊完脉就伏地禀道：“陛下，西洋公主许要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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