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易回学校之前，廉泽和季北短暂地和他见了一面。他照常坐在漆黑的高贵名车里，停在季北家门口，伸出一点脑袋：“欸，北，我马上去机场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再往里，司徒易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廉泽。他一时无言，低头轻声吐槽一句：“难怪神龙见首不见尾。”然后抬起头来微笑着对廉泽问候，“你好。”
“你好。”廉泽笑眯眯的。
关上车门的前一秒，司徒易伸出一只拳头，季北跟他轻轻一碰，只听见他依旧明亮的声音，“大学见，北。”
“大学见。”季北回。
车驶走了。
季北等整个车身不见，才缓慢转过头，看廉泽笑得一脸灿烂，不解地问：“笑什么？”
“得到了小姑子首肯。”
“谁他妈是你小姑子。”季北满脸黑沉。
明亮日光里，录取通知书如期而至。
蓝色的封皮像一剂清爽的冷气，破过燥热的空气，金色的边框和字烫在白色的底上，像一张通往明亮未来的邀请函。
季北看了很久。
直到廉泽叩开他的房门，“我进来了哦。”他看到季北桌子上放着的通知书，眼睛笑弯了。
“这么巧，”廉泽晃了晃手里的纸张，“我也拿到了。”
季北想起身去看廉泽选了什么专业，被通知书上醒目的“复旦”二字震在了原地。
“另一份生日礼物。”廉泽凑过来，似乎想要亲一下季北的脸，却被季北快速地躲开了。
“骗我的吧。”季北的声音很冷，“你网上下载的？”
廉泽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风雨，“骗你干嘛？惊喜不。”
“这是真的？”季北全身都抖着，却没有勇气去拿廉泽手里的纸确认。
“真的。”廉泽意识到不对，站直了身子，“一直没跟你说。”
有雾迅速地起在了季北眼里，他狠推了廉泽一把。
“你他妈逗谁呢？拿自己未来开玩笑？我同意了吗？你爸妈同意了吗？”
有情绪不断撞击着季北的胸腔。
季北下意识地将廉泽所有的好与他自由的心性挂钩，每次得到一点甜，都要适当警醒自己它的时效性。
季北认为他是耀眼，被所有人仰望的银河，流动且不受拘束，停留不过是昙花一现般，小王子与狐狸短暂的交谈罢了。但——
廉泽被推得一愣，随即快速地抓住了季北还在发抖的手，安抚道：“……我跟我爸妈都商量好了，我早就决定好了，你去哪，我就去哪。就算你留在这，我也会报这里的大学。”
廉泽一拉，季北就轻易从位置上站起来，跌在他的怀里。
他一下一下拍着季北的背，语气慢得像哄：“复旦数学可好了，不骗你，真的。”
季北没有应答，他把头埋在廉泽怀里，像暴风后确认巢穴的动物。
“你以后去上外上学，就说你男朋友复旦数学的，多长脸。”
——但耀眼极光里，他是沉秘庞大的冰山，想要恒久地蛰伏在他身边。
有夏风吹进房间里，窗帘被带得荡起了一角。
季北闷声回道：“谁，谁他妈说你是我男朋友。”
廉泽笑了一下，抱着季北，碰了碰他的耳朵说：“那，你愿意当我的男朋友吗？”
季北没有出声。
“我会用尽全力对你好的，北北。”
廉泽的声音像上天终于放到季北面前的一壶诱人的蜜。
季北看不到廉泽此刻的神色，他闻着淡淡的薄荷味，却能准确勾勒出对方温柔又深情的脸来。骑着机车肆意妄为，坏笑逗弄他，海边孤独而寂寥，壁灯下专注而深情。
季北从来不信任过重过硬的许诺，然而这一次，他毫无保留地相信了。
他抬手抱住廉泽的后背，良久，才几不可闻地回答。
“允了。”
季北父母去隔壁省看海，整个房子空着，季北怎么踹廉泽都赖着不走。廉泽把两张录取通知书叠在一起，夹到了季北书架里。
“暑假内要是分手的话，”季北冷静地说，“你就没学上了。”
“要是分手，”廉泽正在切菜，“我活都不用活，还上什么学。”
季北无语了一秒，又想起一个话头：“你说你不骗我，但你说你去清华的。”
“那不算骗，那是white lie。如果我说了，你肯定不许，不能跟你一起那真话还有什么意义？”廉泽头都没回，刀又稳又快。
话饶一圈又回到暴力情话，季北离开了厨房。
季北连水都没碰一下，廉泽已经做好了一桌菜。花样多到两个人根本吃不完，廉泽筷子没怎么动，光盯着季北看。
等到两个人换到沙发上打游戏，季北终于受不了他时不时的眼神，说：“你恶心不恶心。”
廉泽依旧笑意盈盈，“我怎么恶心了？”
“你恶心到我了。”
季北话出口就有些后悔，但廉泽血厚，大方说道：“那不看了。”
廉泽转走了目光，季北却偷看了他一眼——潇洒，有光，像永远无所畏惧。
“今天是七月十五号，我们去长白山的那天。”
廉泽玩着游戏，突然冒出一句。
季北其实根本不记得他们多久去的长白山。
“这是神明的安排。”
对方越笑越亮的眼睛里，季北眼前如放映般划过雅林的校门，水泥的天台，廉泽带兔子的机车帽，云雾缭绕的长白山，不大的旅馆，电影院格外宽敞的最后一排……
他像飘在空中，确认似的开口问：“你喜欢我什么？”
对方听了，认真地反问：“那你告诉我，一开始为什么要给我买饮料？”
季北回想着，答：“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但我喜欢你。”廉泽诚恳地陈述，“做好了你不会喜欢我的打算，喜欢了你很久。”
季北说过那些利箭一般的狠话，曾经真实地刺进过廉泽，但无法击退他。
吵闹的游戏背景音里，季北第一次任由本能地说出了那四个字：“廉泽，我喜欢你。”
对方一愣神，随即绽开了耀眼的笑容。
被放置已久的游戏角色发出死亡的哀鸣，恍惚如同季北在昱阳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时听到的那一声。
季北终于可以承认他曾经想过却又否认的话。
——神明确实对他不薄，命运安排得刚刚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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