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时隔多日，重新踏入剧院，李东海莫名有点不习惯了。这好像还是他进剧院之后，第一次休息这么久。和领导们简单谈了个话，谈话内容大致就是新一年的排期表已经出了，他还得继续为剧院卖命。而且新的巡演也快开始了，《我爱桃花》剧组得一起出国演出。
说到底，剧院里优秀的青年演员还是太少了。老演员逐渐退休、淡出，新人尚且生涩，李东海这样三十几岁的演员，无疑成了剧院的中坚力量。个人作风也不算什么大问题，领导既然给了李东海台阶下，他也就再三保证自己的事情不会再影响到工作。
谈完话从楼上下来，李东海脚步轻飘飘的。他这段时间一团糟的生活，似乎终于一件一件都回到了正轨上。他心血来潮想进剧场排练厅里看看，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林凯在里面骂人。
“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你们自己看看你们演得这都是什么！怎么还有连词儿都记不住的？？”
李东海吓了一跳。他真是太久太久没见到林凯和其他的年轻演员在一起抠戏的样子了。虽然林凯这个人有点官僚作风，但到底也是从跑龙套的演员身份开始的，业务能力绝对过得了关。他嘴角含笑，打算躲在一边瞧个热闹，结果被眼尖的同事发现了。
“李东海来啦！”
不知道是谁先叫了一声，林凯回头看了一眼，李东海刚想礼貌地抬手打个招呼，结果人家理都没理，又转过去继续教训别人。
“都看什么看！再来一遍！”
李东海只好吐吐舌头，讪讪地又把手放下了，心道他脾气还真是一点儿没变。
一旁的小演员偷偷和他咬耳朵，“一样儿的戏，这是在气他们都不如你演得好呢！”
李东海了然笑了笑，给看热闹的小演员们留了个背影，大步出了剧场。
时间还早。李东海提前预约了今天的门诊号，打算从剧院出来就去趟医院。虽然昨天和李赫宰打电话，一感动把自己的药全扔了，可早上起床以后他就后悔了，也不知道这是在和谁过不去。
其实他也不对医院抱多大的期待。自己的情况他心里也清楚，但是等不了了。他现在只想尽快，摆脱这个支配自己情绪的东西。更重要的是，他得以一个正常人的状态，重新和李赫宰在一起。
“这个药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大成瘾性。不过你再这么吃下去，肠胃都会有问题，它还是有一定副作用的。”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不吃就浑身都不舒服。我曾经也试过不吃，但是出现了上吐下泻的情况…”
“你这种情况，明显是心瘾大于药瘾。所以，调节情绪，这个得靠你自己。”
李东海从诊室出来的时候，和大夫的对话还在耳边绕个不停。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荡了一会儿。
许是真的很久很久都没这么悠闲过了。他在陌生的街头，从午后走到傍晚，看着这座城市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群，胡乱猜测着这些人当中会不会也有人像他一样，被药物支配着心情。他们会怎么想？逃避吗，还是主动去面对？
他李东海自始至终是个懦弱的人。成为演员，也是为了更方便地逃避真实的自己。他在舞台上可以做任何人，他一直觉得自己不过是个躯壳，身体里面盛放了各式各样的灵魂，可以任意调度出来与人对话。
可是这些演技在恋爱关系中行不通。他的逃避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还会伤害彼此。哪怕内心再怎么不堪，他也得在李赫宰面前，做“李东海”。
这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角色，只演给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名观众看。
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男人，或许真的可以救他。就算不能，至少也会陪他。他决定赌最后一次。
早春的夜幕降临。李东海准时出现在李赫宰家门口，带着从外面打包的两盒他们都很爱吃的菜。好不容易腾出手来准备输密码，才按了一下，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李赫宰刚刚洗过澡，头发没擦干，伸手去接塑料袋时滴了几滴水到李东海的手臂上，换来一个嗔怪的白眼。
“头发吹干再吃饭。”，李东海急忙推走了连餐具都懒得拆准备直接上手的人。
他把饭菜从塑料袋里取出，倒在干干净净的碟里，几道寻常小菜，铺在餐桌上也看起来满满当当，没有用附赠的一次性餐具，而是去厨房拿了碗筷、汤匙，在桌上一一摆好。李东海看着看着，竟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之前不是没和人同居过。包括他搬出去之前，也曾在这个小房子里和李赫宰同居过一段时间。可这种奇妙的感觉，他今天第一次有。
嗡嗡响的吹风机声从浴室里传出，有点吵但是莫名很安心；客厅的购物袋里是新买的卫生纸和清洁剂；两盏水杯并肩立在茶几上，擦得干干净净。卧室的门敞开着，双人床上有两个大小不一的枕头，李东海颈椎不舒服，所以他那边那只质地硬一点，被子却只有一床，因为李东海怕冷所以特意打得很厚，面上的花纹是最素净的那款。
家，不过如此。
李赫宰的电脑没有关，他凑过去看了看，屏幕上是大段大段的文字，随意读了几句他才发现这是一部剧本，删删改改的，全是台词。目光上移，标题赫然写着：《写给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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