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见了这出闹剧,面色很是不好。她委托张院判,去下头偏殿里,找四大丫鬟过来伺候。又说药方子交给那个叫熏风的,让熏风先把药熬起来。
张院判一脸歉意地走了。
皇后这才厉声正色。
“小橘子,吾让你退下,你要抗命吗?”
橘爻颤抖着手,看千江月根本不回应,自己笑出了眼泪。她擦了擦脸上泪水,慢慢爬起来,用一种含着讥讽的神情看着千江月,回的却是皇后的责问,“臣,遵命。”
橘爻退下了。
皇后走到桌边,自己也站不稳,一下子坐在了凳子上。她沉默了一会,又强撑着站起来,抱住了千江月。
千江月的脸,刚好靠在皇后胸口靠下的肋骨处。因她哭得脸都红了,眼泪淌个不停,皇后的肋骨处,便有一层莫名的热意,烫得皇后心都烧疼起来。
皇后没说话。
她不敢把张院判的话转述给千江月。要知道,世上有些人,生了重病,未必是病死的,往往是听了大夫的品评,活生生给吓死的。她若是明说了,指不定千江月失去了生的意志,病势来得更快,那才真是把千江月往火坑里推。
等了一会子,千江月不哭了。只是躲在皇后的怀抱里,时不时地抽泣。
时机成熟,皇后才哄她,“听说你怕看病,今日委屈了你了。”
千江月自己知道,她不是怕看病,而是怕厉害的大夫一看,她的过去,必会无所遁形。今日,便是最好的印证。
但她还是道谢,“谢皇后为民女延医问诊。只是,民女让皇后看笑话了。”
皇后竖起食指,挡在千江月唇上,并摇了摇头,“别这么说自己。”皇后拿起桌上瓷碗,里头只是白水,无味无趣,她却拿着勺反复调弄着,似有所思。
良久,皇后方说话,声音有些沙哑。“你莫怕,可以在我这里养病。宫里的药,就着蜜饯吃,不苦,还好些。”
千江月瞧着,出了神。想起记忆里,那个思考时喜欢拿筷子挑起细面,却迟迟不吃的身影。她心里的柔软,顷刻褪去,只剩寒冷的坚冰。
既然昨夜已经想通,那便江湖两相忘吧。她出言拒绝,“这样,总非长久之计。”
“我知道。”皇后端的急了,“我也想好了。小不点,你还有我,我……我可以被你信任吗?”
千江月不回答。皇后继续说:“我想好了。按规矩,白夜宫还有一个宫令女官的位份悬空着,可以由你来坐。”
有人“咚咚”敲了两下门框,是熏风,其他的四大丫鬟,只来了水云和珠霰两个。客雨性子孤僻却做事牢靠,常日里都是在白夜宫的仓库,守锁守东西是她的主要活计,因而她没来,大家都不奇怪。
熏风端着托盘,盘里一碗热药,旁边还有一碟山楂条。她上前来,恭恭敬敬,把盘中之物搁在桌上,全程半垂着头,并不觑看主子。“娘娘,药好了。奴婢问了张院判,说是调理脾胃的方子,奴婢便自作主张,添了开胃的山楂条,也防药太苦。”
“你有心了。”
又来了,皇后那种对谁都很温柔但其实很冷情的口气。
熏风退下了。同水云、珠霰并排跪在殿外一处。熏风心里惊疑,方才她们过来,听见皇后要这新来的女子做宫令女官,那可是熏风从未听见过的语气。
一点都不似平日的皇后娘娘,那时说话的娘娘,是有生气、有烟火气的。是……有情的。
皇后端了碗。她不曾侍候过人,手捧着碗,而非拿手指扣住碗底,顿时遭了烫。忍了片刻,终究没忍住,碗一脱手,砸在了桌上,几滴药汁溅出来。
皇后举起手指在嘴边吹气,指尖还是烫得不行。脸都疼皱了。
千江月想也没想,捉过皇后的手,含在自己口中。含着东西,她说话吞声,“这样,没那么疼。”
眼见殿下头跪着的三个,都是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默默围观。其中的水云和珠霰,还是千江月认识的人,当日传播流言时,千江月把她们俩也骗了。
皇后顺着千江月的眼光看过去,底下三只,立刻齐刷刷地低了头。
“熏风,关下殿门,有些冷。你们也别跪着了,在外头找个避风的地方躲一躲。”
熏风起身关好殿门。
殿外的水云和珠霰,人都跟个炮竹似的,瞬间炸了。
尽管声音很低,但是掩不住她们强烈的情绪。
“这是哪降下来的菩萨,一来就做宫令女官?”
“和橘宫令一样?哪家贵小姐?”
“你没看皇后和她说话的样儿,啊,太含情脉脉了。”
“怪不得那日她来讲那流言,会那般动人心弦。”
“你是说……她自己,才是那个与皇后相爱相杀的女官?”
“对啊。不亲身经历,哪能有此感慨?”
饶是熏风素来不理这些,此时,听着水云珠霰百般议论,她也有些相似的震惊之感。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能让皇后动了心?
梧桐殿内。
千江月松了口,又拿帕子擦拭皇后的手指,“对不住,脏了娘娘的手。”自己频频看向殿门,在意殿外的低声私语。
皇后微微笑了,“她们就是这样,都还是好奇的小女孩,你不用太害羞。”又翘起自己尚且带着湿意的指尖,细细地看着,目光略带留恋。
随后皇后便端了药碗,舀起一勺,凑到嘴边吹了吹,才送到千江月嘴边,“小不点,喝药。”
千江月接过药碗药勺,讪笑,“民女自己来就行了。”
皇后没有坚持,不过神情暗了暗。她将身子斜倚在桌上,真丝的白衣没有结好带子,自由滑落,露出胸口一截的里衬来,通身温雅,当真是个妙人。
只是千江月喝药时,一直被她注视着,坐立难安。只好一气儿灌完,早完事早说话。
她喝完了,皇后又拈了山楂条给她。千江月接了,更加坐立难安。“娘娘厚爱,民女不敢当。”
皇后嘴边一直荡漾着一丝笑意,她摸摸千江月的头,“小不点是小可怜,我多疼爱一些,也不过分。”
“民女……不是说这个。”
“民女是说,宫令女官的事,恕民女不能从命。”
皇后嘴边的笑,刹那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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