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雨如约落下，阴沉的鸦色天空好像誓要将整个城市压垮，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快速滑落留下斑驳水痕，严弘早早醒来却闭着眼赖在床上不愿起。辞职信昨晚已经发给了王大头，剩下的流程大多数可以在邮件中解决，唯有档案和几处签字还要去趟公司办理。
王大头接受了文件但并没有回复他，严弘刷新几次后索性推开了手机。大脑拒绝工作经过一夜的沉寂，愈发迟钝。催债人没了音讯，没有再打电话威胁，他们的出现好像只为了逼迫严弘辞职一样。
命运呐，妄想逆流而上却落到随波逐流。严弘仰面躺在这个一翻身就会吱呀作响的床上，天花板的角落生出一片硕大的灰绿色霉斑，好像还有蜘蛛在那儿结网。严弘安静的盯着天花板上那块霉斑请你，没有表情，没有思想，若不是因为还有呼吸，简直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时间像安装了推进器，转眼一天就过去了大半，王大头终于发来一句简单的回复：“六点来签字。”
严弘对着屏幕空自点头没有急着回复，或许潜意识还以为王大头会将他骂到狗血淋头然后说：“搞不定找我啊，充什么大能。”，结果王大头却摆出一副送瘟神的样子，好像怕他赖在这儿不走似的。
磨蹭到下午四点出头，严弘才拖着沉重的身子去洗漱。镜子中的自己看起来沧桑陌生，仅仅一晚胡茬就已经长得老长，严弘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忽然发现额头竟生出来一条抬头纹，耀武扬威的梗在那里，宣告着时间无情。严弘匆匆拘起捧水泼在脸上，闭着眼睛摸到挂在墙上的毛巾胡乱抹了两下，将毛巾随手搭在了镜子前遮住镜子中自己的身影。
雨还在下个不停，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哭不够本绝不消停。雨伞在几周前的一个酒局借给了公司里某个小领导，结果后来再没有在公司见过他，严弘至今也没买新的。穿的依旧是上班那一套，白衬衫西装裤，没有打领带只罩了件看起来是防水布料的大外套就冒雨跑了出去。
公交车难得在白天就空空荡荡，严弘一身雨水，不好意思沾湿座位，仍扶着把手站着。一同站着的还有三四个中学生，看样子应该是逃课偷跑出来的，校服上衣口袋露出半盒便宜烟。几个人大声的讨论着时下流行的游戏，故意做出夸张的动作和表情引起别人注意，严弘看向他们时并未发现自己的眼神带着抹不易察觉的羡慕。
司纹这时候在干什么？这么大的雨他大概趴在教室睡得正香吧，严弘的思绪又不自觉溜到了那个少年身上，他还不知道自己要离开了，那孩子好像也挺喜欢他的，就这么告诉他是不是太残忍的。
严弘接着摇摇头心道，可惜他的喜欢也不是那个喜欢，自己走了倒好，至少不会给他带来莫名的困扰。他会长大，变得优秀，会被数不完的美好吸引去目光，很快的忘掉青春期突然出现又消失的自己，会找到心仪的的姑娘，家庭美满幸福，一生平安顺遂。这是严弘能给出的最完美的祝福，他希望他能愈来愈好，不为世事发慌，永远能像现在一样开怀大笑。
公交车几乎是掐着时间到了公司门口，严弘站在公司门口看到玻璃中自己湿漉漉的倒影，掏出纸巾仔细将衣服上的水痕沾去，又在门外的迎宾毯上蹭了蹭鞋，确保踩到瓷砖上没有污迹才敢进门。
办公室里一切都如往常，忙碌的气氛刺激着严弘的神经，张主任坐在门口正在沏茶，看到严弘笑着招呼道：“哟，大忙人回来了？几天不见面还以为你另谋高就了呢。”，声音亲切，丝毫听不出几天前敌对的模样。
“主任。”，严弘尴尬地点点头回应道。
“小严呐，你那个方案不错啊，就是可惜昨天咱组里定主讲你没来，上头急着要我就定了我儿子，哈哈哈可不是我私心重，投票选出来的，再说你本身内向也不适合干这个，你没意见吧。”
严弘顿时像吞下一大口黄连卡在喉咙里吞不下去吐不出来苦不堪言，正不知如何，王大头拎着还在滴水的伞走了过来，经典大背头被风吹成了莫西干，看样子应该刚从外面回来，单手裹着夹克冷着脸目不斜视道：“聊累了就做做工作吧，严弘你可以过来签字了。”，严弘立刻应声跟上。
程序化的签字盖章，二人全程没有任何交谈，在需要签字的地方王大头也只是冷漠地用手指重重的敲敲示意给严弘，严弘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一眼王大头的表情。这两年来，严弘大错小错加起来一箩筐，摔杯子撕文件王大头多大的火都发过，多么夸张的发泄他都见识过，可独独没经历过王大头的沉默。这时候他才明白了当初冷暴力司纹时他的不安，像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心口爬来爬去，可是隔着皮肉偏就抓不到。
“行了，后续事情和交接公司会短信通知。”，王大头冷冷说道，“单方面毁约需缴纳的违约金直接从工资卡划，你可以走了。”
严弘长舒一口气，“那，王经理，再见。”
“等下。”，王大头忽道，“你今天怎么过来的？”
“公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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