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极了拉长的橡皮筋，从最初一晃而过越来越难挨。严弘因为档案始终没有调回，只能在小县城接一些简单的零碎散活勉强度日。
小县城的出租屋比以前住的要大一些价格却只有五分之一那么多，绕过一片漏水的车棚就是一片农贸市场，早点摊和夜宵都集中在哪里，再也不用啃便利店冷掉的包子和塑料胶条口味的炒面。
交通依旧拥挤，电动车是马路的霸王，左躲右闪安全回到家能吓出一身汗。每周能回一两次老家，有农活就帮衬着，没有就尽快回来。
严弘忽然就忘了该怎么与人交流，嘴巴一张一碰却发不出什么声音，像丢了魂的空壳，每日安静吃饭，睡觉，找工作，手机用的是父亲淘汰下的老年机，只能接打电话收发短信，换了新卡后几天听不到一声响。
许多次，他从梦中听到以前的手机铃声，满身冷汗张皇醒来抓着被子像溺水者般大口呼吸，正要翻找却发现原来早已换了天地。
最初是母亲私下拉住他小声说：“弘啊，不行你就再去试试，我跟你爹身体还结实不用你操心。”
后来父亲也这样说，看见他回来就把他往门外赶说：“真不服气就再拼两年，这里用不着你。”
越来越多人问他，要不再回去试试？为什么不再去试试？只有他一直摇头，阴沉着脸，被逼问急了就说：“我甘心这样，你们别管我。”
“别管我！我甘心这样！”
“我认了！”
说了几十遍，喉咙干了，说到自己都以为坚定了这个信念，放任自我随波逐流，一生平凡有什么不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可只有他知道那一次一次惊醒的午夜清晨，好像跳入了无底的水井，抬头看着天越来越远，光滑四壁暗生青苔，幽暗凄冷，却只能任其无限下沉，或者说，自己为了逃避，故意不做任何动作。
万一重蹈覆辙呢？他没有再一次重新来过的资本。
奇怪的是，司纹从来没有一次进入他的梦。那个顺其自然的吻，他小兽一样灵动的眼睛，还有曾经的毛茸茸的黄毛，他们只在严弘白天发呆时，一遍又一遍重演，却在梦中隐匿起触角，躲在黑夜中一声不吭。
“或许因为他还是没有太重要吧。”，严弘对自己说，“他只是恰好出现在我孤独的时候，借给了我些许温暖。重点不是是谁，而是时间和地点。”
……
转眼又是隆冬，白天的时间变得格外短。一大早，教室还没开门，司纹捧着本英文单词口袋书，借着路灯边背边回宿舍。手冻的通红已经僵了，翻页甚至都不利索了他仍舍不得放下。
回想几个月前，那灰暗的一周伴着母亲脱离生命危险告一段落，司纹游魂般从病房回到家狠狠睡了两日，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便是跑去了严弘的公司，躲在楼下咖啡厅外的遮阳伞下等人。从中午到黄昏，灌下了两大杯苦水，也没寻到人。
天色渐渐暗了，有星子跳进琉璃做的天空，一个梳着背头的中年人在他对面坐下。
他点点桌子唤过司纹注主意，“你就是司纹吧？”
他说：“严弘辞职了。”
他说：“他挺喜欢你，可惜你不知道。”
他说：“我相信他会回来，你呢？”
他说：“给自己找点事做，别再见面了，发现你却有了无可奈何。”
他说：“严弘不是个好大人，你别学他。”
那个大背头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拉着司纹说了许久，直到看到停在马路对面许久的黑车，才眼睛一亮，挥手叫驾驶座的人来接他。
临走塞给了司纹一张明信片，忽而换了个人似的，两手一摊道：“你要等丫你就等，不想等就趁早的散，别等一半推说自个儿空虚寂寞冷，等也是你自愿，崩特么觉得自己多高尚，等来了是你俩福气，以后别特么拿这话说事……啊呸，我跟你丫一小屁孩落落啥劲儿，有问题给我打这个电话。”
司纹浑浑噩噩接过卡片，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猜到他已经不在这座城市了，可亲耳听到仍如坠冰窟。
司纹跑去了严弘租住的公寓，那个小隔间转眼已经搬进去了新人，泡面桶在门口堆成了个小山，苍蝇围着打转，司纹被那酸腐味道击退。
严哥那么爱干净的人，房间却被这种人租下……司纹没由来生出一股闷气，捏着鼻子踢倒了最底层的那个泡面盒，看着泡面汤顺着门缝流进了门里，司纹才转身离开。
再次回到学校，司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迟到早退，不再上课睡觉，不再闲聊，书就像长在他手上似的无论走到哪里，他总拿着一本。不再是儿戏的作秀，他只是想留下，以尽可能光彩的样子等他。冥冥之中他坚信严哥迟早会回来，三年也好，五年也罢，他只想见到他，哪怕只是说一句“再见。”
当然还有离开的那些人，司纹总希望能代替他们将未完的青春过完。
红桃皇后说：“你只有努力奔跑，才能留在原地。”，司纹大口喘着粗气，做着所有能想到的努力。
同学老师从最初的不可置信，疑惑不解慢慢也接受了司纹的改变，偶尔揪出来调侃几句，司纹也敛了性子笑笑一带而过，因为他有远比这更重要的事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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