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昏黄的光线漏过香樟树的枝叶，盛午盯着看了一会，拉上了窗帘，虚掩了书房的门，端端正正地坐着，面前摊着一沓活页纸，眼睛却瞟着门缝。
盛午是向来不上晚自习的，也没人管得了他。往日他习惯了舒舒服服往沙发上一躺打游戏，今天却在战战兢兢地等着陆一宁轮值回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的时候，盛午以0.0001秒的速度把目光投在笔记上，紧皱着眉，假装在一本正经地思考。
陆一宁无声地冷笑，把一张数学试卷拍在盛午面前，“你给我解释解释来，平均分110的试卷你能给我考个73，倒数第二题我昨天是不是讲过一道差不多一样的，怎么，临时抱佛脚没抱到？不会吧？”他瞟了一眼盛午面前的笔记，“哟，这不是我们学委的笔记本吗，不会连这么重要的内容都没记吧？”
“我这不是写了吗？”盛午说着，心虚地把试卷翻了个面，“这不一样吗？”
“我可去你的一样，谁叫你照着默写的？”陆一宁将手上的一摞试卷卷成纸筒，狠狠捶了锤盛午的脑袋，没好气地开口。他才和盛午同居两天，将近三十年的修养都快搭进去了。
等一下？
同居？
陆一宁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会这么自然地冒出这两个字呢？
他定了定神，微微俯身，从盛午手里夺过笔，又抽出一张干净的纸，放缓了语气，“我们先看原题，你肯定是没理解在死背。你一步步说给我听，每一步过程都是什么意思，哪一步不会了，我和你讲。”
当然，盛午要能讲出个所以然来当然也不至于考成这样，没两句下来就偃旗息鼓了。陆一宁坐在他椅子的扶手上，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稳稳当当写着一行又一行整洁的解题思路。
为什么陆一宁这样轻描淡写地接受了强加的伴侣，又为什么会这样平白无故地对自己好？陆一宁，到底是什么样的圣母人设啊？盛午心里想，屏息看着陆一宁白皙而生着笔茧的手，指节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温润可爱，令他忍不住想要去轻轻触碰，或许用自己的指尖去抚摸他柔软的指腹，或许用嘴唇去亲吻那生硬的茧。
“在想什么？”
陆一宁一句反问惊醒了盛午，盛午摇了摇头，“没，我听说周末有联考。”
“是。”
陆一宁沉默下来，按照规定，匹配通知下达至双方手中起一周为数据复核期，周末原本是他们唯一有空去数据所申请数据复核的时间。但是，好像是不得不错过了。
“我会努力的。”
“什么？”
盛午看着陆一宁，眼中坚定异常，“我说联考，我一定会努力的。”
“不止联考，以后我真的真的会好好学习。我知道现在的我做不了什么事情来安你的心，但至少，在高考这样的事上，我想给你一个承诺，它很廉价，但是，对我来说，是属于我的最真诚的东西了。”
“......陆老师，我知道我冒犯了，但是，我是说真的，对你，我也会努力的，为什么我们就不能顺着这一安排试试看呢？”
“你也说了，你要好好学习。”陆一宁平静下来，再看向盛午的眼里是一种属于师长的单纯的关怀，温暖安定，却隔着远不可跨越的距离。
年轻的高三男生正是热血方刚的时候，又是冲动不顾后果的人，盛午轻轻拉了一把陆一宁，原本只是松松坐在扶手上的陆一宁就摔到盛午的怀里，后背猛地磕在了扶手上，椅子一时没反应过来两个大男人的重量，发出了沉闷的“吱”的一声。
盛午揪着陆一宁的衣领，生生咬上了陆一宁的下唇，陆一宁吃痛，也没顾得上轻重，一手推在盛午的咽喉处，手指正陷进锁骨上处最柔软的部分。盛午呼吸一窒，生气间将陆一宁往自己怀里拉得更近了，又没有什么经验，卯着一股冲劲儿却只会生啃，陆一宁虽不及自中学时代就扎进健身房的盛午，终归也是长了盛午九岁，又正值壮年，狠狠一推，还是推开了盛午，但是两人也随着椅子的后倒人仰马翻地往地上摔，盛午也顾不得自己，只怕磕着碰着陆一宁哪里，搂紧了他堪堪算得上护了个周全。
陆一宁头砸在盛午的胸口，他麻利地站了起来，赶紧伸出手要拉盛午起来。毕竟盛午年轻气盛不知收敛，他一个已近而立之年的人还要和一个学生置气吗？
盛午却没有下陆一宁给的这个台阶，他只是爬起来坐在地上，揉了揉头，低垂着眼， “对不起。"
陆一宁见盛午还坐那儿不起来，也坐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看着他，道：“我问你，如果没有匹配结果的束缚，你会和我说今天这番话吗？我想不会。我永远都只会是你讨厌的老师里的一个，明年六月以后，分道扬镳。盛午，我对你，和对班上任何一个人都一样。换作是谁，在他需要的时候，我也都会帮他，你不要因此而有心理负担。"
“七年了，陆老师，七年来，我换的每一套房子里都只有我一个人。"盛午终于抬起头来，向来漾着张扬光芒的眼睛里突然变得黯淡无光， 陆一宁心口一疼，下意识想要拦着盛午说下去，盛午却接着开口，“车祸，我妈当场就走了，等我见我爸最后一面的时候，他已经要发不出声，他用那么微弱，好像下一秒就要断了的发丝一般微弱的气音和我说，要我永远乐观地活着。我只觉得他残忍。我才十岁啊，那个时候……后来小叔要带我出国，我说我不要，如果我真的走了，真的忘了，这个世界和我除了那笔放在信托基金的钱，有什么联系呢.....那些人......他们只敷衍我躲着我议论我，说我没爹没妈，拳头能让他们闭嘴，我一直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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