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宁把教室、看台、体育馆团团转了个遍，连盛午的影子都没瞧见一个。眼看着高三男子三千米跑的运动员都已经从检录处里列着队出来了，可盛午，就和昨天掉落的秋叶一样无影无踪。
“397盛午在不在，397号盛午，在吗？”
主裁判举着大喇叭喊了两声，见没有人应，叫了通讯员立马跑到主席台让着广播找人。
“去找了，没看到盛午啊。旷赛的话，道德风尚奖就......”霍晴晴手里抓着临时借来的工作证，从警戒线另一头窜过来，挤到陆一宁身边，急急忙忙地开口。
“奖是小事，人不见了才是大事。”
霍晴晴听到陆一宁这么说，再看了看陆一宁额头上冒出的点点星星的汗珠，也明白了。她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包餐巾纸，递给陆一宁。“老师您别急，我刚才叫了男生再去找了，他们和盛午关系好，说不定知道在哪呢。”
陆一宁接过，低声道了一句谢。盛午也不住宿舍，离医务室最近的就是教学楼了，检录处在体育馆二楼，看台自然是不必说了，这三个地方都没人，他崴着脚还能去哪？
“来了来了！”
“不好意思各位，记错时间了来晚了。”
盛午稳稳地迈着步子，走到了起跑线上，和主裁判招手示意。
不是脚扭伤了吗？为什么看起来一派正常？陆一宁不由自主地想要走上前问个清楚，却被霍晴晴拉了回来。
“老师，比赛马上开始了，跑道已经清人了。”
可是......
陆一宁抬眼，正对上盛午投过来的似笑非笑的视线。是了，是盛午他说，如果自己敢来运动场就要自己好看。但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小兔崽子，自己受了伤往运动场上一头扎得倒快。呸，这叫什么，这就是双标。
他也不服输，狠狠地瞪了回去。盛午似乎毫无知觉，开始用脚碾着底下的塑胶小颗粒。霍晴晴看了看盛午，又偷偷瞄了一眼陆一宁。为什么她总觉得，刚才盛午对陆老师露出了一个很不怀好意的笑容呢？
·
七班男多女少，每年的运动会别说靠女生拿分，连人有时都凑不齐，因此主要都是靠男生撑起分数榜的一片天，其中夺分大户无非就是盛午隋乐等这几个人。这三千米，盛午也连续两年拿第一了。但是今个盛午才跑出两圈，大家纷纷都觉察出了不对劲。三千米不图快，但盛午向来前两圈都能搁那自顾自加速，占得个遥遥领先的地位。可今天两圈过后，盛午才不过在第三位，看台上的人或许还看不到，可运动场内的人却将他脸上痛苦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
“大日头怎么回事啊？保存体力？”
“不应该啊。”
“是啊，他哪次不是跑在第一上的。”
“我觉得，盛哥好像腿受伤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趴在看台上的人仿佛醍醐灌顶，纷纷讨论了起来。柳琦跑到看台下问七班的人要水，就被一个男生喊住问，“诶，大日头他怎么了？”
“不知道啊。不过我刚刚听到裁判让人把医务后勤叫来了，估计是觉得盛哥要撑不住了。”
“什么情况啊，他脚伤了还上场？”
柳琦接了水，一边留心着跑道上，一边开口：“好了没看到陆老师都急着陪跑去了吗？赶紧下来两人吧，等会好扶的。有空多喊喊加油吧。”
远离看台的运动场一侧，相反的，安静得出奇，盛午带着喘息的低沉的声音落在陆一宁耳中，一清二楚。
“你别管我。”
“我为了你好。”
陆一宁不紧不慢地跟着盛午，脚腕上传来的每一分痛楚都在教陆一宁设身处地地体会盛午的艰辛。他不是盛午，他无法猜透盛午心里是怎样的三弯八绕，可至少，身体上的苦痛，他能感同身受。而那点微不足道的感同身受，却不停地叫嚣，推着他不断往前走。
“老师，不能陪跑，请您退到警戒线后。”安保人员注意到了这边，忙跑过来劝道。
陆一宁不得不停下来解释，“这个同学脚受伤了，我是他班主任，得看着以防出事。”
那个安保人员了然地点了点头，很通情理地转身离开了。只是陆一宁一回头，已经看不到盛午人之所在。为了甩开自己，他还真是不惜再加快速度雪上加霜。
跑到第六圈的时候，盛午终于超过了一个人，跑到了第二位。七班的呐喊声同他们的激动一般，早已直达云霄，惹得不少人侧目。隋乐站在起点处，看着跑过来的盛午，背后是如热浪一般排山倒海袭来的高呼，而他一声“加油”在嘴边却发不出来。跑过去的每一个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写满了痛苦与疲惫，而所有的看客，在目睹着他们的痛苦与疲惫后，只能利用这些微末的鼓励来安慰他们，也安慰置身事外的自己。大概，大家都已经猜出来盛午的脚受伤了；大概，也有人等着看他更为痛苦的神色。可是，他真的太平静了。哪怕汗水一路流淌，落进他的眼里，他却连多余的皱眉都不愿施舍。
盛午是自己找到的，在天台。但凡，但凡自己再细心一点，再坚定一点，都不会听任盛午踏上赛场。盛午他这个人，哪怕是天塌下来，都会试图去解决的，哪怕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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