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放假回来的只有高三学生。相邻两座教学楼黑着灯，在高三教学楼的明亮里寂寞进了尘嚣。
七班的气氛却很奇怪，晚自习的铃打响已久，盛午前面的座位还空着，霍晴晴身边还半蹲着一个她的小姐妹，不知道在低声嘀咕些什么。盛午原本没在意，直到隋乐一个纸团飞过来，砸在他的物理卷子上，他才抬头环视了整个看似安静实则四下小声说话的教室。纸团里写着“班长和姜时分手了，他人你见过吗？”，盛午想了想提笔回了句“叫人管着点，我去看看”，转身偷摸摸开了后门，溜了出去。
盛午和姜时坐前后桌的时间不长，他摸不准姜时会跑去哪里，便在走廊一拐，跑去了高三数学组。这几天是陆一宁值周，今晚他肯定在办公室的。
果不其然，盛午刚敲了门把脑袋探进办公室，陆一宁的声音就响起了：“晚自习才开始二十一分钟，谁让你出教室的？”
“宁哥一个人啊。”盛午灵活地钻了进来，把门一关，“和你讲个事呢。”
“晴晴和姜时的事啊？”
盛午瞪大了眼，“你会心电感应？”
“不会。姜时刚刚来找我谈心了。”
“壮士。”盛午给竖了一个大拇指。
陆一宁合上了教辅，认认真真地看着盛午，“你不会有这样的困惑吗，在青春期里，对那些懵懂的情愫，就不会有迷茫的时候吗？不会在学习与所谓感情之间矛盾吗？不会怀疑此时贸然喜欢一个人是对还是错吗？不会质疑说过的那些承诺能不能兑现？不会担心自己的喜欢是否给对方带来了压力吗？”
“我......”
“算了，”陆一宁没等盛午回答，“你先回去吧，第一节下课的时候把大家带去报告厅。”
“噢。”
盛午愣愣地往外走，也没顾上问一句为什么。陆一宁就目送着这样的盛午离开，久久才扯了一个笑出来，喃喃开口：“明明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他做的白日梦我还都愿意相信，真是......”
从高三教学楼到报告厅很近，整个七班的人站到一片漆黑的报告厅里时才不过下课五分钟。
“大家随便坐吧。”陆一宁坐在舞台上，身边反扣的手机亮着手电筒，照出一寸诡异的光来，“不开灯。”
校园小情侣无论是在哪所学校都是不可避免的存在，一中亦不例外。“随便坐”和“不开灯”两个词就像是伊甸园诱人的果，惹起了某些成对的人的“贼心”。陆一宁甚至很贴心地把他身边最后一丝光源也关掉了。
姜时一直跟在霍晴晴几步开外，身边有可以忽略不计的推搡和窃窃私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把抓住了霍晴晴的手。霍晴晴蓦地回头，茫茫的黑里她却将姜时苦涩的笑看了个分明。她将手握得紧了些，到底没有松开。
霍晴晴和姜时从高一军训后就在一起了，两个人的性格也稳重细致，一路互相鼓励互相学习，两年来瞒着家长和老师相安无事地谈了两年恋爱。如果不是霍晴晴这次月考惨遭滑铁卢，引起了她父母的怀疑，被揪出了一些苗头，或许真的还能走得更远一些。
盛午坐到了舞台右侧最高的一格台阶上，一双腿随意地搭在楼梯上，头靠着音响，黑暗里无人得知他的眼神一直牢牢地落在陆一宁身上。
“我大学的时候也喜欢过一个人。”
陆一宁缓缓开口道。
盛午的指节收紧，目光不觉凌厉了几分。
“和普通的情侣一样，我们手牵手做过很多事情，尝过爱情里最好的甜，也捱过争吵和困顿，甚至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是到最后我们还是分开了。”
陆一宁眨了眨眼，试图回忆起那个人的面目。只可惜，细细数来才过去了五六年，时间已经抹平了一切。他们两个都过于冷静，就好像所有的爱与激情，都是为了合时宜所作出的戏码一样，温柔而疏离，以致于在不得不面对现实时溃不成军。
“在这个年纪，喜欢一个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谁都没有错。可受到那么多阻拦的原因，是对未来的承诺可以很远大很美好，而现在的你们其实无力相配。目标，不是挂在嘴边写在纸上的。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万事都有了。可是言行合一，却那样难。人生路还长，挫折就更多了。不要为了一点起起落落就怀疑放弃你所执着追求的，无论是感情，还是学习。梦是虚的，跨过这一场空，你们应该知道你们要的是什么。”
“那，怎么去知道呢？”
有人问道。
四下的漆黑将声线都模糊了几分，也没有人去在意，大家都屏息等着陆一宁的答案。
“听听最安静时候的心，说了什么。”
陆一宁从舞台上一跃而下，“在这坐一会吧。想明白就回去自习，有什么事我担着。”
没有人起身，除了盛午。
他也一路无话，只是亦步亦趋跟着陆一宁。
“你不用留下来吗？”
陆一宁把声音压到最低。
他既希望盛午认认真真地想想，又不希望盛午深思熟虑后选择退缩。因为，他已经在那些个同床共枕而辗转反侧的寂静的夜里，看清楚了自己。
“我明白我的心，一定比你更早。”盛午的嗓音亦是很低沉，却字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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