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今年的雪来得早，桂花香犹袅袅不绝，却在一个悄无声息的夜里被迫背井离乡，等从秋日遗梦里醒来的的人们拉开窗帘一看，天地之间，惟雪色莽莽。
一中这种寄宿生占绝大多数的学校是不会停课的，放假玩雪这样的场景对一中的学生而言简直是做梦。大家只好踩着晨间的铃声，小心翼翼捡着没有冰渣子的路走，眼睛却时不时往外瞟，都是对团团绒绒未化的雪的渴望。
大课间的跑操理所当然地取消了。盛午站在走廊上俯视着教学楼下图书馆前的一大片草坪。草坪上是厚厚的积雪，只不过现在已经被不顾老师劝阻偷摸着去打雪仗的学生们破坏得一塌糊涂。当然，除了捏雪球打雪仗，堆雪人这个固定项目是必不可少的。盛午眼尖，看见了早上还挂在柳琦脖子上的姜黄色围巾此刻正绕在草坪最中心的那个小雪人脖子上。
“大日头，下去玩呗，我看你站这五分钟了。”隋乐从背后捶了一把盛午的肩，笑道。
“你几岁了你，无聊。”
“行，你行哈。”隋乐把一个墨蓝色的保温杯往盛午手里一塞，“刚刚有个人让我给你的。我走了啊。”
“等一下。”盛午叫住隋乐，隋乐刚转了一半的身子又生生扭了回来，那个保温杯被盛午牢牢地握在手里，“我有事和你说，天台去不去。”
隋乐脑中一个念头忽得闪过，几个月前盛午受伤时没说的话，在风雪纷飞厚重里反要揭开那一角了。
·
“乐哥，你知道那个......数据所的吧。”
隋乐不解，“怎么？”
“我喜欢陆老师。”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等一下......你什么意思？”隋乐一惊，脑中顿成一团乱麻，难揪出一个线头来抽丝剥茧还原出一个事实。霎那间，从那个陆一宁难得迟到的早读开始，到运动会，辅导室的传闻，和课间八卦被抓包后盛午暧昧不清的回复，如同走马灯一般在隋乐心里飞过。如果说，如果说，这才是背后真正的原因，很多事情或许都能解释得清。可是，盛午大可不必告诉自己，师生恋这样的高压线他既然碰了，就应该好好警惕周遭的一切窥探者。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哪怕是自己......
“就是那样，陆老师是我的分配对象，我也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他。”盛午拧开保温杯，姜汤的热气腾腾地升了上来。他这两天有点轻微的感冒，但出门的时候老是忘记把陆一宁给他泡的冲剂喝掉，吃那些胶囊药片自己吃了又总会犯困，陆一宁这才给他煮了姜汤。
隋乐也看向那个杯子，恍惚间才反应过来，那个保温杯是常常放在陆一宁办公桌上的。是了，一旦被打上明确的指向，种种蛛丝马迹都昭然若揭。
“在这个时候......大日头，不应该的......”隋乐一句话顿了好几次，他搭上天台护栏，积着的雪在手下层层化了开。陆老师很好，作为一个学生，自己当然知道，但是当陆一宁的身份转化为伴侣以后呢？他不敢想，只有盛午，才自知冷暖。盛午虽然身边好友成群，可自己也能感受到，他的心里孤独了很久。到底是谁，先撬开了谁的心呢？母胎单身这么多年的自己是想不明白的，那盛午呢，在历经了那么多不寻常以后，接受这样的现状是真的想清楚了吗？
“我知道。但是......再瞒着你，我也觉得自己太不把你当兄弟。现在，我觉得是时候告诉你了。”
隋乐将“是时候”三个字反复咂摸，怎么想都觉得哪里不对，他们是到了哪一步，才算作是“是时候”呢？他也不好意思再沉默下去，只好掩过了满腹疑惑，又问道：“可是......为什么？之前你那么爱和他作对跟他顶嘴，你现在说，很久以前就喜欢陆老师？”
“不是你傻，是我傻。”盛午笑出了声，向来明媚的眉眼里攒满了足以消融冰雪的暖意。隋乐曾经熟悉的凌厉的锋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都收敛了起来。高一篮球赛，对方班级因为大比分落败，观众席有人朝场上扔了个矿泉水瓶，正好砸到隋乐的脑袋，差点没把他砸趴下。盛午直接把球一扔，翻身跃进观众席找到那个人，领子一揪拳一挥，多亏是那人错在先，陆一宁又好求歹求摁头让盛午写了道歉信，这才了了风波；有一学期期末考，因为和监考老师起了冲突，盛午就把笔一摔试卷一扔，两天没来学校；高二妇女节，霍晴晴带着一帮班委在图书馆的空地上给女生们准备惊喜派对，班上的几个男生不愿意帮忙，还特意过来阴阳怪气，把“妇女”两个字阴阳怪气地拉得很长，盛午听说了，明明晚自习已经结束了，却特意提了一大袋甜品赶回学校，分给了一边委屈地瞪着双泪眼一边辩论的女孩子们，顺便给了那几个男生一人一脚.......盛午不愿意和人解释自己做事的原因，直来直往，看起来不近人情，实则是最重情的。而如今，只是把他的一腔温软明明白白摊了出来。
盛午轻轻叩着杯子，低声道：“一心一意做个坏小孩，希冀他能多看我两眼。还好，他是陆一宁，他没放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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