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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先生，刚才还在说出院的事，您来了正好。”姚文姗看见来人，笑了笑，又回头看沈佩，却见人已经缩到了被子里蜷成一团，地上掉了两根沾了点血的棉签，她叹了口气，弯腰捡了放进医疗垃圾桶里。
“汪老最近怎么样？”穆云川看了眼病床，径直踱到了窗边。
姚文姗一时反应不过来，不明白这个董事问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脑癌患者做什么，但这个问题又不涉及隐私，便答道：“老人家身体疗养得不错，布瑞特科夫的博士团队也会诊了几次，下个月就可以做开颅手术。”她如实禀告了自己知道的情况，看穆云川没有再聊下去的意愿，又简单交代了几句沈佩的情况，推着护理车离开病房，关上门后将电子告示牌调成了勿扰模式。
沈佩心里打雷一样，捂在被子里半天，谈话声结束许久都没有再听到响动，才大着胆子伸出脑袋，大口换气。他早上去厕所，看见自己的尊容，要是穿得破烂点，可以不带妆直接演那种无毛怕光的丧尸。本来在穆云川眼里就没留下过什么好印象，比起越见越糟，还不如不见。反正穆云川是来看望其他人的，自己也只是顺带吧......
想着，沈佩翻了个身，他刚才躲得太急，挨了针头的半边屁-股正好被自己压着，有些难受。脑袋一动，却不期对上了一双狭长幽深的眼眸。
沈佩情商极低，一直弄不懂穆云川的情绪，因此经常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触人霉头，要么是在穆云川和长辈争论的时候说蠢话，要么是在高级的宴会上露出原形丢人，甚至在床事上，他都在关键时刻失-禁过......次数多了，他也知道学乖，本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精神，轻易不敢再乱说乱动。
他呆呆看着穆云川，脑子被雷劈了一样，焦糊一团，下意识挤出“云川”两个字，说出口便打了个激灵，连忙改成了“穆先生”。
穆云川将窗户关了，隔去漏进病房的凉风，走到病床旁边的沙发坐下，“好些了？”
他看了沈佩一眼，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病号服，露出被子的半截身体似乎有些冷，瘦削的肩膀都发起颤来。“硌手”，他莫名想起了这副身板的手感，不会让人有多少欲望的类型，腺体的味道也很平淡普通，有点像未提纯的茶树精油，效果也是镇静消炎，本来就是出于原始冲动才有的一点小火苗，也能被这人的蠢笨和拙劣弄熄灭。
沈佩用手肘撑起上半身，点头不迭，“嗯，完全好了......”他垂着眼皮，注意到穆云川的皮鞋上沾了些湿润的泥土，似乎在雨中走了一段距离，“对不起，又麻烦您了......以前只是春天换季的时候才会有一点不舒服，不知道这次为什么会这样......”
穆云川没有理会，往后靠在沙发上，“下周阮泽结婚，你要来一下。”他看见旁边的矮桌上有书，随便拿起一本来翻。
穆云川说什么，沈佩都习惯点头，但又忽然想到婚礼上的各种鲜花，迟疑了下，还是“嗯”了一声。
穆云川没有再说话，病房里一时陷入了静默，只有轻微的翻书声。沈佩看着那修剪得圆圆的指甲滑过泛黄的书页，忽然又想起十一年前，穆云川跪在观景栈道，朝他伸出的手，也是这样好看，那个时候自己或许就已经心动了。
从湖里被救出来后，他发了很久的低烧，每晚在关于那个白衣人的梦境中，流出一裤子的不明液体，虽然大大安慰他这是omega的正常生理现象，但他还是觉得难堪。只有他自己知道，所谓的“成熟”虽然和年龄有关，但位于触发机制核心的，是一个闻起来像一片雪松林的人。
“你还在学这个？”穆云川扬了扬手中的《结构主义神话学》。
沈佩脸上一红，点点头。这本书是一位民俗学专家的研究成果，他只是闲来看看，啃了许久都啃不动，这回住院，就干脆让家政阿姨帮他收拾了拿来。他学习成绩一直不好，连高中学业都没能完成，唯一的爱好就是听一些不着边际的神话故事，然后自己在脑子里天马行空地幻想。对于他来说，穆云川也是一门神话，比那些神奇的故事和传说都要让他着迷。
十一年前去瑞典看极光时，大大已经病得很重，在他为即将要失去挚爱的亲人伤心欲绝时，那天遇见了十七岁的穆云川，穿着白色的滑雪比赛服，他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比赛服上绣着的名字，“Yanis Moo”，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印刻在脑海里的名字写下来，大大告诉他，Yanis出自古希伯来语，意为“神的恩慈”。确实如此，神的恩赐，所以他卑微一点都没关系。
穆云川没有表态，合上书，然后利落地起身，“再观察两天，到时候我来接你。”
沈佩的耳朵一向不中用，只能听见好的事，“我来接你”，是他在幼儿园和小学时期最想听到的话，爸爸和大大总是很忙，很少来接他放学。这句话已经在他脑子里形成了条件反射，他心情立马雀跃了起来，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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