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 宁宣殿。
谢连端了盏热茶上来, 李凝月瞥了一眼, 开口问道：“先王妃嫔可都送出宫了？”
谢连是李凝月早些年安插在李曦阳身边的内应，如今李曦阳倒台, 李凝月不仅除去宁宣殿原有的一众宫人，还除了姜无，谢连便是在此时被提拔上来成为总管的。
谢连将茶盏呈到案上，低头回道：“回陛下, 除淑妃外，其余妃嫔皆数已出宫。”
“淑妃如何？”
“认罪了，照陛下的意思，送去埋了。”
李凝月微微颔首, 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昨日马毅入夜来见朕，箫凛可有觉察？”
谢连摇头：“将军府无动静，且奴观箫大将军方才早朝时神情，与往日并无异，想必马将军处事稳妥。”
李凝月放下手中茶盏，神色平静地道：“你可知朕为何要见马毅？”
谢连躬了躬身：“奴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李凝月沉吟道：“马毅为人，朕信不过，眼下事态紧急, 朕别无选择。”
马毅出身武家, 弓马娴熟, 原是箫凛手下心腹猛将。这些年边境荡平蛮夷大大小小数十场战役, 马毅回回参与其中, 箫凛的军功，便有一半该是他的。
自箫凛从边关归来，马毅便被任命为御林军统领，可谓身居要职。然再是要职，总归是低人一等，马毅为人城府颇深，又岂会甘心屈于人下？
谢连会意：“城中御林军两万，无论副领或是护卫统领，皆只效忠于陛下。”
李凝月敛下眸子，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笑意：“何人可任？”
谢连弯了弯眉眼：“还请陛下定夺。”
宁国自那场雪后断断续续又下了几日的雪，寒风凛冽，冷意浸人。
李凝月身子虚弱，登基后不曾踏出过宁宣殿半步，不是在殿中上朝，便是在御书房写字批阅奏疏。
泗儿跪坐在旁研墨，淡淡的墨香在御书房中弥漫，看着李凝月写下的字，泗儿不解地问道：“陛下这是写的甚？”
李凝月不答，她也不闲着自己的嘴：“奴似是在小殿下处也见过此等怪异字体。”
李凝月提笔的手一顿，缓声吩咐她道：“热一盏牛乳来。”
泗儿一怔，却也很快应道：“是。”
泗儿若是个笨人，也不能留在李凝月身边至今，她只是反射弧有些长，凡事慢半拍，虽迟缓了些，但于许多事也并非一窍不通，这一来一回间，她已是清楚自己方才是说错了话了。
牛乳入口，奶香扑鼻，李凝月静静感受着唇齿间的醇香，唇畔微勾起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泗儿立在一旁看着，心底一片安宁，若陛下日日如此这般，该有多好。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谢连忽然在此时入室，神色鲜见的有些凝重。
李凝月眼底微诧，开口问道：“何事？”
谢连低垂着头，回道：“回陛下，一月前，云王宣告嫁女。”
话音落，一室寂静。
“说下去。”
李凝月惯常清冷的声线入耳，谢连眉心略皱了皱，有些迟疑地道：“云王将和慕公主赐婚于西洋王子，婚期正月初一。”
闻言，泗儿一时忍耐不住，高声问道：“何来西洋王子？”
几乎是同一时间，谢连迅速抬头朝她使了个颜色，复又低下头去。
泗儿面上一凝，偏头望向李凝月。
嘭——
杯盏尽碎。
红白混杂的水珠，自指缝间缓缓滴落......
*
一早上的折磨受下来，程涟笙的精神已有不些不济，原说的午时去寻李炎阳，愣是在殿中稀里糊涂地睡到了未时才将将出门。
侍立在与君阁外的宫人老远瞧见和慕公主的仪驾前来，连滚带爬地入了阁中禀报，李炎阳出阁接驾见轿辇上只有程涟笙，不由诧异。
轿辇行到与君阁门口，还未落轿，程涟笙便一个纵身跳下了轿辇。
“驸马好身手。”
忽闻耳边传来一声笑语，程涟笙转眸望去，见李炎阳身边站着位风雅卓绝的男子，笑着点了点头：“九王兄。”
她神色尚算温和，语气亦是带着笑意，然而李炎阳却感觉到，程涟笙的那份淡漠疏离。
三人进门说笑间，程涟笙不经意朝李炎阳挤了挤眼，李炎阳知她待自己未变，一颗心这才稳稳地放了下去。
程涟笙这般端着架子，必是有她的道理。
楚汐瑶与她交代过，宫中尊卑有序，不可逾越，除父王外无需向任何人行礼。无论何人与她攀谈结交，只有她容不下旁人，无旁人容不得她之理。简而言之，想笑就笑想闹就闹，凡事只要做自己便可。
和慕公主身份之尊贵，凌驾于万万人之上，程涟笙作为准驸马，自是不允心肝宝贝天威有损，加之宁宫一载，已是叫她懂得了宫中波诡云谲的道理，便不得不将架子端得高些，与人保持距离。
入到与君阁中，酒气扑鼻，程涟笙顿悟楚汐瑶与她说的不可饮酒是何用意。酒意上头，难免口无遮拦，楚汐瑶未在身旁，她若是一不小心脱口而出自己是女子，便无可挽回。
见程涟笙在软榻上坐下，楚贤方在几边坐下，嘴角上扬道：“驸马可要同饮？”
楚贤长楚汐瑶十三岁，如今已是三十有二，虽说早已在宫外开府，却日日在宫中闲荡，性情颇似李炎阳，不问前朝事，唯爱风花雪月之事。
那日在接风宴上未曾露面的几位王兄，皆在朝为官，知晓的朝事多了，入宫的次数便是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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