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宇燃不喜欢季北，这是季北在高二就知道的事。
季北照常忘写作业，爬上楼梯就看见班主任在训人，脚步一停，顺势迈上了教学楼顶楼。他推开天台那扇旧得摇摇晃晃的门，先看见的是一堆零散的烟头，再往上看，就看见刘宇燃一双冰冷的桃花眼。强烈的日光晃得季北出了神，就他一愣神的时间，刘宇燃不耐烦的声音就破空而来：“看什么看？”
季北反应过来，立刻回了一句：“看儿子呢。”
刘宇燃扔了嘴里叼着的烟头，当他是空气，转身就走。季北心头有火，拉了他一把：“话没说完走什么走？”
于是两个人在根本无人围观的情况下，白打了一场好架。季北气焰盛，拳头也过得去，但抵不过刘宇燃一身硬骨头，连接的全是漂亮的肌肉，最终季北龇牙咧嘴地被按在地上，听着他上头的人仿佛扯着一瞥笑的不屑声音：“跟你爷爷打，嫩了几百年。”
季北嘴里破了皮，含了口血， 气得脑袋都开始发晕。身上的人已经利落站了起来，拍拍屁股走了。
两个十几岁的男生，没有深仇大恨，打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架，梁子就结下了。季北课间操指着隔壁班队列里个头最高的刘宇燃，问朋友陈杨那人叫什么名字，在对方一阵连捧带夸的介绍里脸越来越黑，说老子与他不共戴天。
他的音量很大，刘宇燃本来插着兜站得歪歪斜斜的，听见声响就看了过来，扔了一句：“孙子。”
季北怒不可遏，冲过人群就想揍刘宇燃。陈杨没跟住，惹得几米外的班主任一阵“反了你了！”的呼喊里拎住了他。刘宇燃依旧松松地站在原地，半笑不笑地看着季北被捉去教务处喝茶。
季北喝了一肚子水，心里燃着一股邪火，身上的青紫还没好全，跑去隔壁班去堵刘宇燃了。刘宇燃在窗边的桌子空空荡荡，季北不甘心地向同学打听，一个人杀去了刘宇燃常去的酒吧。
冬天料峭的空气里，他找到了那家酒吧。酒吧下午是普通的饭馆，季北转了一圈没看到人，气消得也七七八八，又踏上回学校的路。他经过巷子口，抬眼就那么随便一扫，看到刘宇燃正跟一个人在接吻。
季北没管人家花前月下气氛正好，准备冲过去，刘宇燃把身子支起来了一点，季北想着，这女的怎么这么高头发还这么短，等刘宇燃站直了，季北看清那是个男生，人就这么呆在了原地。
“我靠。”季北说。
刘宇燃听到声音回头，看清是他，脸已经黑到了极致，“怎么又是你。”
“靠，”季北又重复一遍，“你亲男的干嘛？”
刘宇燃已经侧过身来把人挡住了，顶了下腮，冰冷的眼神又飞过来，“亲你爹都行，关你屁事。”
季北听到自己爸爸被莫名其妙骂了一通，理智告诉他应该发火，但不知怎么的使不上劲。他拳头攥不起来，肌肉和心脏也都软绵绵的。刘宇燃更没有跟他纠缠的意思，拉上人就反方向出了巷子口。
季北挪不动步子，他用手摸上了自己莫名发烫的脸颊。
“还有这样的。”
季北性子虽然莽撞了一些，但抖人隐私借此杀敌这种小人手段，他是不屑使的。他揣着刘宇燃这一个滚滚烫烫的秘密，心里隐约就有一种刘宇燃欠了他的感觉，再在走廊上见到刘宇燃，底气也足了。季北不比刘宇燃矮多少，挺直了脊背，平视着他，一脸讳莫如深。
刘宇燃看着眼前的人没有动的意思，说：“我懒得踹你，你滚远点。”
季北听到他又是这个要死的口气，冷笑了起来：“我俩帐没算明白，滚不远。”
“我跟你有屁的帐要算？”
季北半天没憋出一句有杀伤力的攻击，对方早就绕开他走远了。季北慌不择言，冲刘宇燃喊：“你打人又骂人父母，给我道歉。”
走在前头的刘宇燃当真停了下来，侧着一半身子，笑了一下：“娘炮。”
周围有同学三三两两笑出声来，季北提脚就想追人打，结果刘宇燃亲那个男生的侧脸不知怎么的就窜入他的脑海里，他愣了，眼睁睁地看着刘宇燃走远。
等季北回过神来，走廊里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他踹了一脚铁皮的垃圾桶，也不知道在骂谁：“操。”
季北对于性向与恋爱的了解，始于那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巷子。那天的天气，空气的气味，道路上人的多少，他已经全然不记得，很多很多年后，他只记得刘宇燃抬起头时锋利的下颌，还有划过空气的冰冷眼神。
季北蹲在家附近的网吧，用不甚聪明的关键字拼凑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根线从对刘宇燃的讨厌开始，却意外联结到了他藏在骨血，基因，每根神经下的蛰伏已久的东西。
陈杨毫不在意地说：“男生和男生当然能谈恋爱，刘宇燃就是啊。”
“哈？”
“你不知道？”陈杨把碗里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刘宇燃换人贼快，一般一个月一个。要过了三个月还是一个人，那就是天下红雨了。”
季北没拨开自己心里那层雾，倒是对于刘宇燃的不屑更深了一层。
季北打架打不过刘宇燃，他认了。从小争强好胜的季北，对于输给的对手也有极高的要求。这要求并不是外貌这种指标，主要在人品和灵魂，刘宇燃不讲道理，对爱情毫无忠贞的习性让季北非常看不惯。他看不惯，就忍不住多看几眼。课间操看，放学了挤在人群里也找，经过隔壁班扫几眼。他陷入了这种找刘宇燃的游戏里，找到了，先喜一下，然后再呸一口，骂渣男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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