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北念的雅林高中一年前新建了操场，绿色的人工草皮，铺得浩浩荡荡，整个操场都荡着柏油味。季北闻不惯那个味道，接下了去广播站念应援纸条的任务。他坐下了，气定神闲地欣赏远处奋力奔跑跳跃的身影，把操作按钮都推开，慢悠悠地开始念纸条。
季北声音好听，字正腔圆，高一就被学长劝诱着进广播站，他嫌麻烦，给拒了。他拥有字和字之间有独特停顿的机灵，像磨砂玻璃，一点透明，一点质感，稍微花点心思说话，能把人唬得一愣一愣。
季北念累了，嘴里的“加油”“你是最棒的”逐渐没了温度。他换了个姿势，翻到一张粉色，似乎还有香味的纸。写的人的笔中仿佛蕴满了真诚，一笔一划都无比认真。
季北下意识地想把这张纸条揭过去，鬼使神差地又往操场上看了一眼。
他果然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人靠在操场边的栏杆，校服脱了，抱着手臂，松松地站着，像是在笑，在冬日的阳光里看起来无比放松。
那股熟悉的**感又包围了季北，他拿起了那张纸条，靠近麦克风。
“高二七班的刘宇燃，明天的八百米加油，相信你可以的。”季北停顿了一下，感受着心脏的擂动。
“来自一个喜欢你的人。”
季北念完，心情复杂地看着手里的纸条，在恍然大悟里痛恨不已。
“你不是不想跑八百米吗，”季北在班上找到报名的同学，“我替你跑吧。”季北面如死灰，像是迅速接受了命运审判的人。
“真的吗！”同学欢欣雀跃了起来，“那我去跟学校说。”
季北挥挥手，独自在座位上思考人生了起来。
“你疯了？”陈杨皱着眉看他。
“对。”季北像抓住浮木一样迅速承认，“我疯了。”
事实上的操场，被太阳熏烤一番，比季北记忆中的味道更大，他在热气和化学物质里着实有些眩晕。刘宇燃站在隔壁的跑道上，两个人没有任何交谈。哨声响起，二人迅速弹起，在平整的跑道上奔跑了起来。
季北在猎猎的风里想，他怎么会喜欢上刘宇燃？为什么？怎么可能？
刘宇燃先季北一步，他修长的脖颈，叠着校服的卫衣帽子，耳朵上隐约发光的耳钉，在季北的视野里无比清晰。
伴随着迅速上升的荷尔蒙，季北的心和整个身体的细胞都在雀跃。他看着刘宇燃的球鞋，颀长的身体，轻松矫健的步伐，干脆放弃挣扎。
最后的两百米，刘宇燃和季北已经与身后的人拉开了相当大的距离。刘宇燃回过一点头，看到季北泛红的脸，居然扯出一点笑，心情颇好似的，罕见地搭理了他一句：“可以啊你。”
这句话随着起伏的步伐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扑进季北的心。他还没稳住身形，就已经被武林高手一招毙命。
季北没有回他，他无法回他，他和他的每一步都被拉得无比漫长，又好像无比迅速。终点线似乎人声沸腾，他隐约地听到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
刘宇燃越跑越快，季北急促地呼吸，胸口像有针在扎。
他们一前一后冲过了终点线。季北浑身的力气像被抽走，手脚一软，就要跌在地面。跑在他前面的刘宇燃觉得不对，眼尖地拉了他一把，“不能坐，跑。”
这么简单的道理，季北是知道的。他大脑一片空白，只剩刘宇燃的声音在脑海里不断冲撞，本能地站了起来，又跟在刘宇燃的后面跑了起来。逐渐地有人走上来拥住了他们俩，在一片恭喜的搭话声里，他只能看见刘宇燃微微笑着的嘴角。
季北眼前是一汪再明显不过的深渊，可惜他跌到了中途才察觉到自己的危险处境，只能任由自己跌下去了。
“刘宇燃现在的男朋友，谁啊？”季北问陈杨。
陈杨终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最近这一个月你除了跟我聊刘宇燃还聊什么了。”
食堂喧闹不已，季北沉默着。
“隔壁昱阳高二的，据说家里挺穷，在酒吧当驻唱，追了刘宇燃半年才追到手，”陈杨还是答了，“感觉不是省油的灯，你少招惹他。要我说，你跟刘宇燃的事，真的不算大事，算了吧。”
季北打着哈哈，迅速扒了几口饭，“咱晚上去看看不。”
“去哪儿？”陈杨没转过弯来。
“去那个酒吧。”
“靠，你是不是没把我的话当话听啊。”
“我保证我什么都不干，我就想去酒吧转转。”季北乞求地看着陈杨。
陈杨最终败下阵来，“我哪次没答应你。”陈杨像被季北气饱了，放了筷子，“你别乱动作就行，你搞不过刘宇燃的。”
季北虽然脾性冲，有点叛逆，不愿意做好好听话的努力好学生，也不屑做在烟味里堕落人物，心里更看不起酒吧网吧那种地方，抛开找刘宇燃的那次，他是第一次进正儿八经的酒吧。
他和陈杨脱了校服混进了店里。店里人声混杂，成堆的人扎在一起。
陈杨看季北皱着眉头的模样，开口损：“你真活找罪受来了。”
季北笑了一下，正看向店内最后一块区域，灯光暗了下来。
“有请我们的镇店歌手，童知心。”
这次季北好好看清楚了那人的脸，果真相貌不凡，像剥了壳的鸡蛋，极轻地添上了五官，头发软软松松地搭在前额，睫毛长得在灯光下投下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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