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北跟家里说报了夏令营式补习班，剩下的半个寒假，是在刘宇燃的家里度过的。刘宇燃一个人住着，整个家没什么东西，像一个空洞的漂亮盒子。
季北和刘宇燃最常呆的地方就是他家大得出奇的床。刘宇燃刚满了十八岁，压着季北叫他未成年，说自己在犯罪。季北躺着，眼前是刘宇燃漂亮冷淡的桃花眼，他也笑，心里却在琢磨童知心有没有躺过这张床。
季北遇见刘宇燃之后，身上的伤就没断过。如今背只剩一道浅浅的印子，下面却疼得动弹不得。他半夜觉得不舒服，醒了过来，发现手边空空荡荡。卧室的落地窗开着，刘宇燃在阳台上抽烟。
季北轻手轻脚爬了起来，站在离刘宇燃几步的室内。倾泻的月光里，刘宇燃背对着他，手机屏上童知心的身影一览无余。
童知心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在刘宇燃手指间一明一暗的火光里，像锋利而下的判决。
季北跟刘宇燃很亲密，他们同床而眠，牵着手吃饭，看书打游戏，依靠在彼此的颈窝里，呼吸都叠成一个频率。刘宇燃不高兴时会压抑吐气的习惯，他永远睡在左侧的坚持，季北像沿途收集宝石的旅人，尽数纳入了怀里。
但无论季北如何靠近刘宇燃，他的心里有一块永远是塌着的，塌在那里，像一个垂头丧气的动物，不敢出声询问，就绕着地雷走。如今地雷轰轰烈烈地炸了，动物死透了，季北反而觉得痛快了不少。
烟味顺着风飘进来，季北的头在烟草味里胀痛着。他就这么站着，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没出声，爬上床又睡了过去。
季北跟刘宇燃睡了很多遭，除了事后不大舒服，没觉得有什么大事，也没想过要翻身做人。倒是陈杨在季北的先斩后奏里气得七窍生烟，追着季北揍，说他猪油蒙了心，不明不白地就被人睡了。
“我明白着呢，”季北一边唉唉地躲，一边全数挨了陈杨的拳头，“哎！我挺好的，真的。”
陈杨还是继续不轻不重地锤他，喊道：“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刘宇燃喜欢你么？”
“操，他是不喜欢我。我喜欢他啊。”季北把卫衣帽子戴上了，冬天的街人虽然少，他不想丢这个人。
“你他妈的……”陈杨龇牙咧嘴地，“前几天我朋友还看见童知心跟他玩儿一块呢，你可给老子长点心吧。”
季北听了这句话，心猛然往下沉。
“他们之前到底为什么分手？”季北这句话从没问过刘宇燃。
“据说是童知心又跟昱阳的老大睡了。”
“我操。”季北说，“他可真不是个东西。”
陈杨冷哼一声：“刘宇燃又算个什么东西。我提醒你，你可做好保护措施。”
季北施施然应了。他们从没做过保护措施。
季北虽然明面上没胆子跟刘宇燃提保护措施的事，私下心里打鼓，跑去医院做了个全面体检。他提心吊胆着，夜里依然跟刘宇燃滚着床单，过了几天，自己一个人跑去拿结果，一切正常。
他舒了一口气。
他的心刚刚落进肚子里，电梯门开了，童知心走了进来。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一愣。
季北这天好死不死地因为衣服全没干，从刘宇燃衣柜里挖了他的衣服穿。刘宇燃身材大他一号，卫衣松松垮垮地塌着，袖子还卷上去一截。
童知心的眼神让季北觉得粘着他皮肤的布料烫人了起来。
“生病了？”童知心先扯出一个笑来，问道。
“没，我，我来看朋友。”季北的体检单放在包里，下意识地把包往身后挪了挪。
“这么巧，我也来看朋友。”童知心说话还是那个轻飘飘的调，“他打架受伤了。”
“啊……”季北首先想到家里还睡着的刘宇燃，再想到昱阳那个老大，“不严重吧。”
“不严重。”电梯的楼层一层层往下亮，童知心像是全神贯注地看着按钮，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跟宇燃在一起了吗？”
季北沉默着，逼仄的空间里只有电梯带运转的声音。
季北不是不想回答他，他是没法回答他。
没等到季北的回答，童知心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跟我分手那天，打了我无数个电话，打过来，什么都不说，又掐掉。”
“前几天他叫我出来，说到你了。”童知心稍微仰了仰脖子，“他说和你在一起，也会想着我。”
童知心转过头来，白净的脸上，一双黑色的瞳孔又大又圆。
“有空来听我唱歌吧。”
电梯开了，童知心走得很潇洒。
季北还在电梯里呆站着。直到电梯门自动合上，他才慌乱地按下开门键。
季北出了医院，心不在焉地划着手机屏幕，看到司徒徒易存给他的号码，犹豫了一下，打过去了。
“喂？北？”
“你干嘛呢。”季北蹲在一条小马路边，眼前是一家饭馆，几家人热热闹闹地凑在一起，他就突然有点想爸妈。
“准备吃饭。”司徒易那边很安静，“刘宇燃欺负你了？”
季北忍不住笑出声来。
“没有。”季北说，“我看到手机里你的号码，就打给你了。”
“别想骗我。”司徒易的声音正经了起来，“怎么了？”
季北话到了嘴边，想到他跟刘宇燃之间的事，当事人彼此打太极拳，跟旁人倒可以掰碎得聊得清清楚楚，就又把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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