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圈消息攒到快两百,季北点开了。
他早上来得早,整个班就他一个人。桌子上放着他妈让他带的面包牛奶,摆在那里,动也没动。
早自习都没开始的时间,天是灰的,季北没开灯。他已经近一个月没在朋友圈PO过任何东西,密密麻麻的消息,全是廉泽在评论或点赞他以前的朋友圈。
他放的耐克球鞋照片。——“早知道送你这耐克了。”
他对英语发的牢骚。——“找我,免费,靠谱,买课送人。”
他拍的雅林门口,说自己真喜欢这里。——“我也挺喜欢。”
他看了《楚门的世界》,配了电影里的台词。——“也祝你早安,午安,和晚安。”
……
季北一条条翻完了,点回对话框,翻到被压到下面的,亮着红点的那只卡通兔子。
他点进去,还没来得及往上翻,廉泽一条消息又滚进来。
“早上好。”
大概廉泽是真的不懂什么叫进退和张弛,季北往上一滑,全是一条接一条的文字信息。季北近两星期没回他,廉泽不发语音也不打电话,一个一个的铅字,篇幅可以凑成一篇论文。
季北大概扫了两眼,都是见面谈,不是他想的那样,他想他了云云。他肚子还饿着,没体力再继续往上翻了。
他把手机反过来盖住,打开了面包袋子。
面包是提子味的,季北咀嚼着,灌了一口牛奶。有同学进来了,季北问他吃面包吗,同学摇摇头。面包咬到一半,他觉得饱了,放回袋子里。
“你做了英语作业没?”同学问他。
“做了。”季北从书包里找出来,递给他。
“谢啦!”同学轻快地回,“学霸在就是好。”
季北担不了这个名头,回他:“我英语很烂,你最好不要照抄。”
同学点点头,继续奋笔疾书。
季北嘴里有糖类发酵后特殊的味道,他想买瓶水,把嘴里的味道压下去。季北把手机放回口袋,没去楼边的小卖部,准备去门口的超商。
廉泽单肩背着Y-3的包,一只脚抵在电线杆上,左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右手拿着手机打字,站在雅林门口,黑色校服在门口一群黄色的同学里格外显眼。
季北脚步一停,他逆流而行,下意识地躲到人群后面往回走。走了几步,停了下来,拿出了手机。
“我在你学校门口。”
起风了,一片叶子坠落到季北的身前。他在原地站了一会,看了那片叶子几秒钟。
廉泽隔着人群就看见了他,季北走过去,两个人隔了几步的距离,彼此沉默了一分钟。
“吃早饭了吗。”廉泽问。
“吃了点。”季北回。
“再吃点。”廉泽看着他,“瘦了。”
两个人坐进一家肯德基,廉泽问:“想吃什么?”
“想喝水。”
“我包里有水,喝我的吧。”廉泽拉开包。
“不用了。”季北回得很快。
廉泽的手就停了下来,他看季北咳了一下,皱了眉头,“你感冒了?”
“有一点。”季北回,“找我有事?”
两个人坐在空无一物的桌边,整个店冷冷清清。
廉泽的声音仿佛在空荡的空间里漂浮了许久,被他抓住了,才慢慢问出来:“你在生气?”
季北一愣。
风很大的海边,廉泽告诉他,他并不喜欢童知心。季北即使有意提醒自己,却下意识地想要相信他,因为廉泽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像迅捷自由的海风,愿意为他停留,愿意陪他等阴云散开。他对季北是不一样的,所以季北心里隐隐的一个角落,也把自己托到了对廉泽与众不同的那一个位置。
廉泽因为同一个人摔醒了他,季北并不觉得生气。
他觉得失望。
季北的气力是松的,回答得也不急不慢:“我不生气。”
廉泽皱着眉,“那不回我消息?”
季北老实交代:“我静音你了。”
“你不生气,为什么静音我?”廉泽觉得委屈。
“我不生气,但我想静音你。”季北继续诚实着。
廉泽的头发长长了很多,黑黑软软,眉毛被遮住,眼神里的狠戾去得七七八八。他盯着面前的季北,眼里透着无奈和让步。
窗外有穿雅林和昱阳校服的人陆陆续续地经过,好奇地看着这一黄一黑对峙的场面。
“童知心是我爸战友的儿子。”廉泽摸了一下眼睛,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他爸去世得早,我跟他一起长大。我爸他,一直让我好好照顾他。”
“他前段时间,”廉泽的话说得很慢,“割腕自杀了。”
空气里仿佛结了冰。
这是季北人生第一次直面自杀这两个字,血淋淋的词组,让季北怔忡在座位上,好一会才缓过神。
“为什么?”
“个人原因。”廉泽含糊其辞,“我照顾了他一个月。”
廉泽抬起头来,星星依旧刻在眼里,一闪一闪的。
“我不喜欢他。”
“真的。”他肯定地补上。
季北想起童知心那张白净的脸,和那床白净的被子下面隐藏着的手腕,停了好一会,问廉泽:“他喜欢你吧?”
廉泽愣了。
“他喜欢你,但你跟我走太近。”季北下了结论,“他不喜欢。”
廉泽眼里的星星一点点黯淡下去。
季北口里的味道没有散去,他看着廉泽,站起身来揉了揉廉泽柔软的头发。廉泽的发丝很细,跟他这个人硬派的作风完全不同,它们争先恐后地涌入季北的手心里,再一点点从他指缝里滑落。
“上课去吧。”季北的话很轻,“别再找我了。”
廉泽本来低着头任季北摸,听了他的话,抓住了他的手,抬头的一双眼睛坚定无比:“我跟他说明白了。”
季北与童知心很少交谈,但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你说不明白的。听我的吧。”
季北在镜子里见过老虎被抢走之后自己的样子,被白色包裹的那个人的眼神,跟季北的完全相反。
那是不愿意放开一点点,一丝丝的眼神。
“不行。”廉泽仍然捉着季北的手。
季北叹了口气:“我不想见你,也不想跟你一起进局子。”
“你不想见我?”廉泽手里用了一点劲了。
季北站起来了,他的手还被廉泽抓着。季北俯视着他,说:“不想。”
“你在撒谎。”廉泽咬着牙说。
“我不撒谎的,”季北回得很慢,“我跟你们不一样。”
他把廉泽的手轻易地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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