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越来越多，参考书和卷子做了一沓又一沓，季北逐渐麻木。他不断训练着自己已经汲取过的知识，投入大量的时间，收获自己缺陷的角落，再往上砌他的城墙。
他的英语已经达到中上水平了。刘宇燃尽心尽责，并未对他有任何过界的语言和动作。季北舒了一口气，想起那个无眠的夜晚，他终于可以回答他自己。
他和刘宇燃，真的结束了。
“你想过大学学什么没有。”
他们之间已经可以心平气和进行任何交流，司徒易的离开在季北心里挖了一个大洞，他适当地把周围的人都往近处拢了一些。
“没想过。”季北的笔没停。
“你喜欢的科目呢？”
季北先想到他永远占据年级前三的语文，回忆三三两两奔向他，自己也有些好笑地回答道：“我挺喜欢英语的。”
“那就学英语吧。”刘宇燃没有取笑他的自知之明，像替他下了决定，“可以当翻译，可以做文职，挺好。”
季北笑了，托着下巴问：“你呢？”
“理科学什么都行。”刘宇燃淡然地说，“饿不死。”
“……别搞歧视。”
兵荒马乱里难得的一次休假，季北骑着车帮他妈买了一堆东西回家。他骑的山地车，东西挂在把手上，分量很沉，平衡保持得很艰难。
经过昱阳门口，季北停了下来。
光荣榜又大又明显，红色的底，烫金的字，像一面插在城上的战旗。他很轻易地看到了名列榜首的廉泽。
廉泽的分数都带着狠劲，跟第二名隔了足足七十分。
大概是买的东西太过沉重，季北重新蹬起踏板的脚有些踉跄。他的心里正有什么野兽，正在篝火旁边飞快地添着柴，把那片荒原上的枯草烧得干干净净。
当天晚上，季北鬼使神差，走进了童知心驻唱的酒吧。
他一年未进，酒吧仍旧灯红酒绿，颓废繁华。季北推开门的一瞬间，就听到了童知心清澈温柔的歌声。
酒吧似乎是为童知心专门开了特殊通道，伴奏永远低低沉沉，凸显着人声无比清晰。一束不算明亮的灯光打在童知心头上，他的眼睛微闭着，嘴角带着笑。
季北清楚地看到他握着话筒的手腕上，缠着几条厚重的纱布。那纱布虽然显眼，不管那不够充足的气息，人能站着，出声唱歌，足够说明对方的健康了。
季北站着看了一会，得到自己的答案，正准备离开酒吧，一个年级相仿的男生走了过来，手指尖带着邀请地碰了碰他的脸颊，凑到他耳边说：“我请你喝一杯？”
季北光盯着台上的人瞧，毫无防备地任由对方做了一系列的动作。他皱起眉头，正想无视他走掉，有狠戾的拳头带着风，对着他身边的人劈头而下。那人当即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虾米一般蜷在地上。
来人手里不知轻重，话却说得很轻，“你哪根葱？”
季北在昏暗的灯光里辨认出了廉泽的脸来。
他心里有风在鼓，本想不管不顾地走了，但廉泽一拳跟着一脚，地上躺着的人已经痛得晕了过去。周围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这一场毫不体面的虐待。
歌声停了，一片寂静里，只有肉体撞击的声音不断响起。
“别疯了。”季北开口，“他没干什么。”
廉泽闻声，停了动作，头仍然低着，愈发长的前发挡住了眼睛。
他垂着头，却也比季北高出不少。季北摸了一下眼角，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想走。
“季北。”他在叫他。
这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全名。
季北没有停，他锋芒在背，有人似乎盯穿了他的身体。
狠毒的，刃一般的仇恨，要穿刺他的骨髓。
季北算是见识到了廉泽打架的厉害，想到他在他面前露出的柔软和温柔，再想到他牢牢挂在光荣榜第一的位置，觉得老虎这个别名估计确有其事，与他很相称。
这一波澜在他平静的生活里并没有翻起多少浪来，他认真学习，披着晨光上课，踏着夜空回家，一天一天过得很快。
他的英语已经可以考到一百二十分了。
刘宇燃把高中所有的知识点都教了他一轮，季北终于在面对英语试卷时体会到了其他科目的游刃有余。
刘宇燃像是被高三磨平了所有情绪，愈发不可捉摸。他很少笑，也很少激动，发怒，动摇。坐在季北的对面，像一个涵养良好的高级AI。
“欸，”季北想到陈杨跟他说过的传闻，“你现在有男朋友没？”
对面正在翻动书页的手停了下来，接着迅速又翻了过去。“没有。”
“你原来不是一个月一个吗？”季北奇怪，“不找了？”
“你问我？”刘宇燃抬头，带了一点笑了。那笑并不存在任何开心或戏谑的成分，像一场浩荡盛大的戏里，主角脱下华服的表情。
季北直觉不对，回答了自己的提问：“高三挺忙的，是该专心学习。”
季北短暂地触碰过“喜欢”那个被所有师长包装成毒药的禁果。它的确猛烈，后坐力强大，让他拥有了一套伤后的自我保护机制。所有类似的情绪想法统统被他锁进了一个巨大的储物柜，“砰”地，毫不留情地让一堵厚实的墙崩落。
雅林的高三在高考的灾难被压得愁云密布，纨绔另寻出路，留在学校的散漫人群也被抽了骨气，整个气氛阴气沉沉，校间甚至流行起“猜这人是不是高三生”的游戏。雅林看不过去，给高三生组织了一次去美术馆的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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